“要我說,做人還是灑脫點好。”盛玢水袋遞在顧景星的嘴邊喂他喝下,不免歎氣道,“路都是自己選的,再往回看不合適,公主既然走出來了,您也好好地向前看,似錦的前程等著您呢。”
這樣的勸慰跟砒/霜似的,毒死人。
顧景星服下了那一丸救命仙丹,胸腔裡的煩悶疼痛才緩解了一些。
“公主所說的滇南高手,是什麽人?”他注意到了剛服下的秘藥出自滇南,也記起一直護佑在公主身側的二女一男,不免問道。
盛玢目色裡就有幾分憐憫。
“顧帥啊,有句老話說得好,誰問的多就是誰在意。公主可是一句話沒問過您,可見早就全部放下了——您也別怪卑職說話直,您隻想想,這兩個月,公主身上出了多少事啊,被歹人劫持,胳膊吊在馬車廂上,拖拽了整整一刻鍾,脫臼不說,臉上、肩背脖子上,全是血呼呼的傷,公主可是一聲沒哭。這些事兒您都不知道也不關心,那公主身邊兒這三個滇南高手怎麽來的,即便我告訴您了,您又能如何?”
皇后娘娘回來的事,目前還沒有昭告天下,盛玢自然是一個字兒也不敢多說,故而這滇南高手的來歷他也不便透露,此時顧景星問了,他就越性兒往下說,說著說著,心裡話也說出來了。
只是說到末了,他見顧景星的瞳色漸漸染上了赤紅,驚覺自己是不是說的過火了,住了嘴,遲疑道:“是卑職失言了。”
北境的蒼厲的風吹進了顧景星的眼裡,他不動聲色地低頭,手在暗處拂上了眼睛,良久才抬起眼睫,道了一聲沒有。
“你說的對。”
一向冷清的人說了句不怪罪的話,倒讓盛玢生出了幾分歉意,他看著顧景星蒼白的面色,血跡未乾的唇角,一身的血汙,不由地歎了口氣。
“公主畢竟萬金之身,一時便會往關內走,有張垂恕的鉞戎軍和滇南的高手在,公主不會有危險。您且放下心去吧。”
他站起身拱手向顧景星拱手,“顧帥珍重。”
顧景星頷首,理智終於回還了。
乘月牽著馬兒回了方才歇息的地方,見林淵衝與張垂恕都半蹲著,執了樹枝在地上畫來畫去,乘月見狀連忙走了過去,在一旁聽得認真。
原來他們是在分析接下來的路線與局勢,乘月聽了半天也聽不懂,只在他們停下來的時候,問道:“我們一時便回關內去吧。”
林淵衝自然說好,想了想又開口道:“這一路上收攏了五六千遊兵散將,公主打算怎麽安置?”
這些遊勇都是在寧武關通往長興嶺這條線上,被敵軍打散了的遊兵散將,皆是護國軍的將士,群龍無首的狀態下自然沒有戰鬥力。
“我想著,顧景星隻帶了三百護衛,連一副甲胄都沒有,往長興嶺去,豈不是白白送死?莫如將這些將士重新收編,歸入他的麾下,領著去長興嶺,這樣如何?”
乘月思著想著,見林淵衝與張垂恕點頭,這便吩咐下去道:“我這裡有陛下親賜的真龍令,見此令有如見至尊,傳令下去,將五千將士重編為護國軍東路先鋒營,由顧景星暫攝統帥。”
她吩咐完了,便不打算再與顧景星見面,隻扶了扶自己頭上的盔帽尋了一處靜謐處小憩,只等林淵衝去同顧景星交割,便啟程回關內了。
在外奔忙,也不知時辰,倒是阿詩會觀星,待公主醒來後,小聲說道:“再有一個時辰,天該亮了,倘或現在啟程的話,也許辰時就能入關了。”
乘月不想在這裡多呆了,聞言勉力站起了身,隻覺渾身像是被打了一般酸痛難忍。
林淵衝早將一切打點好,只等公主醒轉,此時見她來了,這便請公主上馬。
乘月爬上了馬,不免往顧景星方才所呆的地方看去,卻見夜色茫茫,哪裡還有他的身影。
林淵衝順著公主的視線看過去,心下了然。
“顧將軍已經啟程了。”
乘月哦了一聲,隻默默地摸了摸馬兒的鬃毛,命林淵衝啟程出發。
戎鉞軍護著公主騎行了三百裡路,便在寧武關與長興嶺的這條線上,迎面遇上了八萬人的王師。
這支軍隊是前日從冀南、魯西調來的護國軍,晝夜趕路至此,統帥乃是撫遠大將軍孟貴與,他們見前方有執大梁旗幟的軍隊迎面而來,隻叫軍隊繼續前行,孟大將軍則派人前來問詢。
林淵衝與張垂恕代公主執帥旗,聞聽問詢,縱馬上前,朗聲道:“末將林淵衝、鉞戎王世子張垂恕參見撫元大將軍。”
孟貴與在馬上頷首,問起情勢來:“今晨接了密旨,這條寧長線上有反叛狙擊,你們從那裡來,可知前方局勢?”
“回大將軍的話,末將率三千人自昨夜由寧武關出發,一路清掃反叛,收攏遊勇至七老圖山,余下的路由護國軍東路先鋒營顧將軍在前開路,孟大將軍可安心前行。”
孟貴與同靖國公顧長夙從前都在北境效力,頗有一番交情,他驍勇善戰,二十年戰績頗豐,收到兵部調兵之後,連夜奔波至此,此時聽聞前方路障已被清理,不由地大喜過望。
“顧將軍驍勇天下皆知,竟不知你二位小將也有這般能耐!”他讚歎不已,隻豪氣道,“不若同去長興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