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震群有問必答:“往常此事由伍堂主負責,他會將法寶靈石一類全都取走,普通的首飾並不會被沒收。無論是雛鳥還是喜鵲,都需要打扮。只是,所有貨物送入前都需由伍堂主用禁靈之法鎖住丹田。”
那就簡單了,林之存的扳指在元嬰修士看來也只是個普通首飾而已,不用擔心它被搶走而暴露林之存的修為。而段清澤毫無疑問會用禁靈之法,挨個給沈黎和林之存用上,他自己則靠偽裝。
林之存自從開始修煉之後還是第一次失去對丹田的掌控,從他的表情便能看出十分不適。不過段清澤留了道口子,遇到意外情況林之存隨時可以衝破禁錮。
而沈黎被封禁後沒什麽太大的感覺,她平日裡對靈力的需求不高,驟然失去力量也不覺得難受。
如此一番合計後,幾人先回辛伏縣將還留在那裡的捕鵲堂成員全都處理了,中途段清澤離開了一炷香去處理伍君的屍體。
伍君時常在外,因此一時半會兒不回去也正常,就是“貨物”數量如此之少只剩三個,以及為什麽只有吳震群一人帶貨物回去需要解釋一番。
一切準備就緒後,三人便上了吳震群駕的馬車,往妙法閣駛去。
為了逼真,三人身上是吳震群顫抖著手綁的繩子,此刻安靜的馬車內,氣氛著實有點尷尬。
這倒不是說沉默引發的尷尬,而是林之存坐在一邊,沈黎和段清澤坐另一邊,段清澤偏不好好坐,非要倚靠在沈黎身上。
林之存秉承著非禮勿視的原則,閉眼養神。
沈黎忍無可忍,小聲道:“重死了,阿澤你給我坐直了。”
段清澤並不,他還伸出雙手抱住了沈黎。
……伸出雙手?
綁縛的繩子對段清澤來說當然不是問題,他摟著沈黎,之前壓抑的痛楚好似終於可以施放出來。
當他因頭疼,因那些被折磨的記憶而痛苦時,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人,脆弱給誰看呢?只是此刻沈黎在身邊,這段時日養成的習慣讓他將她視作唯一可以緩解痛苦的慰藉,緊緊抱著不想撒手。
他其實隱隱知道自己不需要慰藉也能挺過去,好似過去的每一天他都是這樣過的。可是……姐姐的身體太柔軟太暖和了,她安慰他的話總是那麽溫柔,他明知這一切或許只是虛妄,也不願戳破。
沈黎側頭看了眼,卻發覺段清澤靠在她肩頭的面頰蒼白中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潤,面頰肌肉偶爾不受控地抽動,眉頭緊鎖。
她突然有種感覺,那些被折磨的記憶正在一遍遍地折磨著他。
“不要想。”她突然低聲說,“糖葫蘆好吃嗎?姐姐做的菜好吃嗎?跟姐姐一起玩開心嗎?去想這些,去記住這些。”
段清澤面部的肌肉抽動平緩下來。
隨後他睜眼,微微調整姿態從下往上看著沈黎,薄唇動了兩下才輕聲喃喃:“太少了……”
沈黎沒聽清:“什麽?”
他凝視著她:“讓我愉快的記憶太少了。姐姐,我們明明相依為命十二年,為什麽我能記得的事那麽少?”
沈黎心道,因為都是假的,我們認識才幾天啊。
但她不清楚段清澤此刻的記憶結構是怎樣的,她直覺認為不能問,問了會出事,只能含糊地說:“不必著急。我們在一起一天,便會多一天愉快的記憶。以後你會有無數值得你回味的愉快記憶,遠遠超過那些讓你痛苦的。”
沈黎這些話在段清澤聽來自然是說她會用她陪伴他所創造的記憶覆蓋掉那些痛苦,而她這話同時表達的另一個意思是,當他記起一切,那漫長的、不再渺小的、可以對任何人生殺予奪的記憶將成為主導。
沈黎曾經很擔心恢復記憶的段清澤可能無法接受他曾對親生父親見死不救,但她現在想,魔尊有那麽脆弱嗎?現在這個十四歲的段清澤或許無法接受,但經歷了更多也更冷酷的魔尊一定可以。
沈黎先前不是沒考慮過趁著段清澤這個脆弱的時期刷好感,但他歲數漲太快,給她的時間太少了。短短幾日幾時日的相處,怎麽抵得上數百年的龐大記憶?
所以她只能找準一切時間逃走。
“好……”
段清澤喃喃應著,暫時忽略了內心深處的一點空虛和渴望。他在隱隱期待著一種更親密、更能滿足他獨佔欲的關系,但此時的他還沒想明白那是什麽。
馬車駛了一天,終於在傍晚到達一處山林,而妙法閣就在丘陵後的山上。
吳震群打開馬車,看到段清澤正四肢自由纏在沈黎身上,瞳孔微縮,迅速垂首當沒看到,低聲說:“從這裡開始便得罪了!”
段清澤這才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綁上,然後三人在吳震群做作的呵斥中下了馬車。
外頭是一條羊腸小道,有兩個築基修士在百無聊賴地看守著。其實妙法閣外有陣法,一般人來到這裡也進不去,這兩人就是通報用的,身上帶著千裡通。
他們跟吳震群是老相識了,見他此行貨物這麽少,其中一人不禁調侃道:“吳兄不行了啊,出去這麽多天才帶回這幾個貨物,小心被花樓主罵。”
另一人意味深長地笑道:“說不得吳老哥是故意要惹得花樓主罵呢!可惜……”
他話未說完便停住,顯然是不敢再說花樓主的閑話。
不過沈黎能猜到此人想說什麽,大概就是“可惜這麽嬌滴滴的大美人竟然是個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