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禮說:“她不喝酒。”
“無酒精的總可以吧,飲料唄!”
徐子漾靠在椅子裡,趁人不備,湊近孟宴禮,“幹什麽啊,這麽護著?”
黃櫨不知道發生麽了什麽,只聽見徐子漾像見鬼了一樣尖叫:“鯊人啦!楊姨!孟哥把冰塊塞進我衣服裡了!快來幫幫我。”
她扭頭,只看見徐子漾扭動著,在楊姨的幫忙下,從後脊衣料裡抖出一塊已經融了棱角的冰,落在草坪上。
黃櫨沒忍住,笑出聲。
徐子漾其實是被孟宴禮叫下來的,也是聽孟宴禮說,黃櫨準備參賽,讓他多少給指點一下,看看能不能幫到她。
他自己是憑感覺畫畫的,沒怎麽正統學過,理論啥也不是,感覺來了就畫,沒感覺就拉倒。對於卡靈感這種事,徐子漾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但徐子漾有自己的算盤。
他想,黃櫨是學畫畫的,孟宴禮現在這麽護著黃櫨,為了幫她,都變得沒有之前那麽抵觸談畫畫的事情了。
這樣的話,會不會有一天,孟宴禮也能回來,重新拿起畫筆?
他幫黃櫨,就是幫未來的“孟嫂”。
而“孟嫂”畫畫,孟哥肯定不能視而不見。
看來他孟哥回歸,指日可待。
徐子漾本身是個情感十分淺薄的人,他認識孟政一也同孟政一要好。
但孟政一死了就是死了,他不能理解孟宴禮因為這件事而放棄畫畫,也不能理解失去親人的悲慟。
老實說,他聽說孟政一去世的消息,並沒有什麽難過的情緒。畢竟他親爸被小三勒死在家裡時,他都沒掉過眼淚。
只是後來知道孟宴禮不再畫畫後,作為同行的惺惺相惜,徐子漾一度十分可惜。
徐子漾給黃櫨的建議是,真覺得畫不出來時,可以先臨摹一幅名家的畫,找找感覺,靜靜心。
其實這是他剛從某美院論壇裡搜的,也不知道有用沒用。
黃櫨才剛懟過人家,對徐子漾的突然熱情幫助,總覺得不好意思,撓撓耳垂:“你們聊聊天,吃水果就好,我自己慢慢畫吧,不用替我擔心的,反正初篩都可能過不去。”
“要有信心啊,失敗一次兩次又不是什麽壞事!”
黃櫨挺認真地問:“你也失敗過?”
“我當然沒……”
徐子漾被孟宴禮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差點咬到舌頭,緊急改口,“沒、沒怎麽成功過!你是不知道我失敗得多慘,我……”
生活富足、沒體驗過人間艱苦的徐子漾,憋了兩秒沒憋出來,悻悻提高聲音,“反正我就是挺慘的!”
黃櫨不知道他在國外發展得到底如何,信以為真,還挺同情地安慰他:“退學可能是不太好找工作機會。別灰心,我們這種正常畢業的,就業壓力也一樣大呢。”
霧氣隻縈繞在遠處山間,午後的暑氣漸漸散去。
暑假以來,黃櫨確實沒有認真完成過一幅畫,或許真的能在臨摹中找到一些靈感,她想了想,決定摹《馬背上的戈黛瓦夫人》。
黃櫨畫畫時很專注,沒再說話。
筆尖勾勒出戈黛瓦夫人光滑的脊背線條、腰窩以及臀部。勾勒出她僅用長發遮擋著的胴體。
徐子漾看了好一會兒,下了個結論:“這個基本功挺可以的啊。”
“臨摹我還行,自己畫就不太行。”
黃櫨停下畫筆,“以前老師說過,很多人善於摹,但止於摹。也許我就是那樣的。”
徐子漾隨口接:“會不會是你閱歷太少了啊妹妹,讓我坐畫室裡正兒八經畫畫,我也畫不出來。我都是在賢者時…咳!”
他一句“賢者時間”還沒說完,被孟宴禮不鹹不淡瞥了一眼,只能自己圓回來:“我說的是閑著,我都是閑著時間瞎捉摸,才能畫出來的。”
啥也不讓說!
還讓我指導!
指導個屁啊!
徐子漾在心裡怒吼,吼完,突然愣了愣,想起什麽似的,突然說:“繪畫是一種語言,不是你想要一幅牛逼的作品,而是你想要對這個世界訴說什麽。”
這是很多年前,在國外看展時,孟宴禮和他說的。
現在,徐子漾把這句話說給了黃櫨聽。
上一秒還在一本正經地“傳道受業解惑”,下一秒,徐子漾那雙花花綠綠的塗鴉鞋上爬了隻毛毛蟲,他被嚇得一蹦三尺高,順拐著跳出去,連外語都飆出來了。
“孟哥,救我!”
“沒空。”
“孟哥,你怎麽這麽冷漠,那天黃櫨在書房給你發SOS時,你可不是這種態度!”
“她20歲。”
“我28歲怎麽了!28歲就不能當個被人呵護的寶寶了嗎?”
“不能吧。”
庭院裡有花香馥鬱,有歡聲笑語。
花草樹木也許有靈,但最讓黃櫨心裡熨帖的,是此刻庭院裡陪著她的人們。
油畫完成得都會比較慢,黃櫨預計這幅畫要花12天。
畫畫過程裡,心裡反而比較平靜,也能心平氣和地參與徐子漾那些聒噪了。
那段時間,黃櫨都在畫那幅《馬背上的戈黛瓦夫人》。
她畫畫時不拘小節,衣服和手上常沾蹭到顏料和松節油。在畫室時她從不在意,反而是在孟宴禮家,她會時時留心,怕把自己搞得太狼狽,給人觀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