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看不懂帳本,總不能隨便一個人,就把我糊弄過去不是。”
顧言看了她一眼,把帳本接過,轉身向榻邊走去,芸娘急忙跟在他後面,一屁股坐在他對面,撐著下巴頦悠悠地看著他。
只見他把燈往過移了移,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這才撚著頁角,翻了兩頁,他的臉映在朦朦朧朧燈下,仿佛鍍上了層暖光。
芸娘歪著腦袋,不由地想起他剛才那身結實的腰腹,你說顧言長得這麽清秀,怎麽身子那麽壯,跟那張清秀的臉越長不是一個路數,想著不由眼神順著他衣襟向下打轉,可剛一抬眼就被對面的人抓了個正著,撞進雙幽幽地眼裡,
芸娘立馬正了正神色,顧言瞟了她一眼,食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緩緩道:
“這帳先是三分,官府的稅費,傭戶的工錢,還有平日裡的損耗,稅這裡又分了田稅,印花稅…”
芸娘聽得雲裡霧裡的,瞅著那帳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兩眼直發懵,顧言看著她暈暈沉沉的模樣,把手上的帳向前一推,微微垂下眼,
“算了,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芸娘心裡一喜,松了口氣,連腦子裡都清明起來,她可算是也不用學這些了,她揚起笑臉,一聲輕松地對顧言道:
“那就再好不過了。”
說著,芸娘剛站起身來,突然被一把拉住手腕,又扯回到了榻上,帶著些濕意的青絲垂在手腕,他冰涼的手指緩緩從她臉上劃過,用食指纏住了她鬢角的一縷碎發,只聽一聲輕笑,
“芸娘,你真的是為了看帳本才進來的嗎?”
那聲音輕得跟團棉花一樣拂在耳邊,酥酥癢癢,直衝到人心裡去。
芸娘睜開眼,只見顧言就那麽看著她,眼睛亮得發燙,若有似無的熱氣撲面而來,四周都是他身上的皂角味,快把她腦袋衝暈了。
蒼天可見,她真的是不小心看到了顧言洗完澡沒穿好衣服,她可不是故意的,顧言是不是誤會了些什麽?
顧言眯了下眼,剛剛穿好的衣服又散開些,松松垮垮,他手指有些冰涼的劃過她臉側。
芸娘深呼吸出一口氣,挺起半個身子,把手搭在顧言胸膛上,顧言身子一僵,抬眼看她伸出手,拉緊他的衣襟,仔仔細細,遮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你……”
“從剛一進屋我就想說了,”
芸娘仰起臉,把手抵在他胸前,小臉緊繃,一臉嚴肅,
“顧言,衣服要穿好,不然會受寒,老了就跟王伯一樣動不動就渾身酸痛。”
芸娘和顧言一大早就出發坐車往這莊子上趕,等到了王伯說得西李莊,已經是中午了,日頭斜斜的從鄉道邊的樹葉裡灑下來。
車停穩了,芸娘從車上下來,理了理頭上的面紗,這才回過頭對正下車的人道:
“顧言就是這了吧。”
“嗯。”顧言從車上下來,掃了眼這大片的田,只見明明到了播種的時候,有些田還是荒廢著,雜草橫生,不由地皺起些眉頭。
芸娘上前敲了敲莊子的門,沒過一會兒,從裡面出來個皮膚黝黑的小夥,他一掃兩人,帶著些方言問道;
“你們是誰?”
顧言站在芸娘身後開口,“汴京顧家來的。”
那人聽到汴京,又掃了一眼兩人,這才說了句稍等,過了會兒又急忙回來,把門拉開,將兩人請到了莊子裡。
兩人在大廳坐了會兒,只見從門外來了個大腹便便的人,穿著綢衣長衫,身後跟著個穿著直襟書生模樣的人,一見到顧言,他臉上擠出個不到眼底的笑,
“喲,這不是顧少爺嗎,沒想到還能見到您,想當年您跟顧家老爺來這裡的時候,才跟那黃楊樹一般高,現如今都要認不出來了。”
“孫掌事。”顧言沒多客套,只看向來人,單刀直入道,“那百畝良田是怎麽回事。”
孫掌事把笑扯深了些,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身旁人給他端上了杯茶,他撇著茶蓋道:
“顧少爺,顧家犯了那麽大的事,我們這些曾經的田莊掌事被牽連沒了性命的也不少,幸好我走運些,這田沒被清繳,這些年來,都是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打理,於情於理,這田出的利是不是也該歸我了。”
芸娘一聽這話,心裡不由覺得好笑,她還是頭一次聽把霸佔田產這事說得這麽好聽的。
孫掌事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你顧家差點害我丟了命,我要你些田怎麽了。
可就在這時,門外起了些哄鬧聲,似有哭喊聲在門外響起。
孫掌事皺起眉,對身旁人道:
“怎麽了?”
話音還沒落,只聽喧嘩更大,一陣拉拉扯扯的吵鬧聲後,一個人影踉踉蹌蹌地衝了進來,
“孫老爺,去年年末田租實在是太多了,我兒子冬天摔斷了腿,孫子也生了病,實在繳不起租子,可一家人還要吃飯,能不能先讓我們把地種上,今夏有了收成再補上租。”
“哪有這個道理。”孫掌事皺起眉頭,喝道:“不交租子,還想要地種,我就是空著都不給你們這些吃乾飯的窮鬼,把這農戶拉出去!”
芸娘眼皮一跳,只見那被拉扯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她尋嚴穩婆時隔壁的老婦人,只見老婦人乾脆雙腿一彎,跪在院子裡,哐哐地直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