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朓垂眼,也顫抖起手,俯身微微還了一躬,這一拜像是一種相接,把過去與將來都交在眼前的少年手裡,
兩人直起身子,謝朓看了眼門外的人,
“顧言,有句話,我還得提醒你,人重感情,就會被拖累,功成名就之時有情自然是錦上添花,可她也會成為你的累贅。”
顧言抿了抿唇,垂下眼,沒說什麽,只是轉身往外走。
可正要轉身腳要跨出門邊之時,身後響起一道幽幽地聲音,
“你記住,去了汴京,要想活到最後,就往上爬,拚了命地往上爬。”
顧言身子僵硬了下,沒有回頭,一腳跨出了門邊。
他微微抬眼,春光裡她站在廊下笑盈盈地等著他,他臉色微霽,心裡壓著的沉甸甸的東西陡然松了下來,他抬腳走過去,
“把人氣暈了過去?”
芸娘瞪著眼睛,理直氣壯,
“你還說,還不是要給你說小老婆。”
顧言垂下眼,輕笑一聲,
“有你在,誰敢啊。”
芸娘一揚眉,狐疑道:“顧言,我怎麽聽著你這話不像好話呢?”
顧言繞過她往前走,輕飄飄的話落下,
“我可沒說。”
“你說了,你就是說我凶。”
話音繞過廊下,不知是誰起了些百轉心思,盈盈一點,順著風散在這春光裡。
回到了家,兩人便按著之前商量好的準備上京,顧言看著芸娘把能挪得動的家當都抬上馬車,等她吭哧吭哧地要將那柴都堆到車上的時候。
他實在沒忍住,抿抿嘴,拉住她的胳膊,在一旁提醒道;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汴京也有柴賣?”
芸娘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汴京的柴不要錢嗎?再說汴京什麽不貴,這柴都是我自己從城外背回來的,可好用了。”
今科顧解元眉頭一挑,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緩緩將雙手背在身後,轉身向門外走去。
“顧言,下雨了,你去哪兒?”芸娘沒抬頭,順嘴問了句,
顧言出門的腳頓了下,沒回頭,答得自然,
“有兩本書是租的,拿去還了去。”
芸娘聽完也沒多想,隻埋頭收拾東西,細雨打在院子裡芭蕉葉上,匯成一滴水珠滾落在青石板上的水窪裡。
終於收拾的差不多了,芸娘站在簷下,望著空出來的院子,眼裡有些不舍,這處雖然簡陋對她而言,也算是個家了。
她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濕意,又從屋後挖出一株忍冬,放入盆中,拍了拍手,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有人敲響了木門。。
“誰啊?”
芸娘喊了聲,卻沒有人應聲,難不成是顧言回來了?
她用手遮著雨,抱著花盆小跑到門邊,剛抽開半截門栓,卻只見那縫隙裡看見幾雙沾滿泥的馬靴,身子一僵。
芸娘抬眼,順著門縫看去,赫然是一雙陰鷙陌生的眼睛,她極快地反應過來,就將門推上,可那邊早有準備,一把刀尖直晃晃地順著門縫插進來,芸娘躲閃了下,可她手下的花盆卻慌張掉在地上,忍冬栽倒在水窪中,與那碎片和泥土混在一處,芸娘踩著泥水,慌忙向後退了幾步,那刀尖向上一撬,門栓便應聲掉在地上,木門被從外豁然推開。
幾個穿著黑色雨衣,體格高大的男人魚貫而入。
芸娘四下一看,抽出一旁的抵門的木棍,可剛轉過身,一隻帕子就緊緊捂住她的口鼻,一股刺鼻的香味撲面而來,她伸出手肘向後一擊,那人吃痛悶哼,她咬了咬舌尖,使出力氣想要掰開那手,卻又被另一隻手摁住,掙扎中頭上的杜鵑花掉在地上,被那馬靴踩在腳底,
“快!她力氣也太大了,別讓她逃了。”
“不會,這藥勁能倒一頭牛,她跑不了。”
芸娘還想掙扎,可眼前開始漸漸模糊,四肢一個勁兒發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黑布罩從頭蓋下,便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院子裡幾個人迅速地從院子裡走出來,其中一人將肩頭扛著的人往車裡一塞,轉身踩著雨水走到巷口的另一輛馬車前,把眼四下瞧了瞧,這才恭敬道:
“小姐,人打暈了,在車上呢。”
車內傳出個極柔的話音,只是細聽說的話帶著些冷意,
“叫人看好,走吧,別耽誤時間,啟程回汴京。”
待那黑雨衣的人走遠,車子裡的譚春兒微微掀開簾子,又急急放下,轉頭拉住身旁人的胳膊:
“安歌,就這,這麽把人劫走,是不是不大好,萬一……”
“沒有什麽萬一。”
陸安歌垂下眼,拉住她的手,輕聲細語道:
“我做這些都是為了妹妹好,況且也是沒辦法了,那日你也看到了,好賴話說盡了,她就是不同我們走,我能有什麽辦法。”
譚春兒聽到這話,絞著帕子,臉色慘白:
“可,可也不能……這般……”
陸安歌眼裡閃過一絲精光,
“表妹,你可知那顧郎君今科鄉試是頭名嗎?”
譚春兒呆呆回過神,眼神亂瞟,有些心慌: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說這些做什麽?”
“我也是為了你打算,沒了芸娘,你想想若是他上了京,會試再有個名次,那便能得個留任京官,到時憑著你的家勢,說不定還能成段姻緣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