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抬起那雙波光瀲灩的杏眸,遲疑道:“皇后娘娘是臣女的姨母,她疼愛臣女,臣女自然以真心回報。”
宋凝唇角勾起一抹譏誚,“是麽?”
沈棠不明他為何會露出這樣的神情,斟酌半晌道:“臣女幼時曾生過一場大病,若不是姨母求到了先皇后的跟前,遣了女醫為臣女治病,臣女早就沒命了。皇后娘娘雖然不是殿下的生母,但對殿下也是真心實意的,她膝下無子……”
“夠了。”宋凝倏然冷冷打斷她。
為他塗抹滁菊汁的手一頓,沈棠懊惱的閉了下眼。
這男人素來陰晴不定,她又何必多說,去觸他的霉頭呢。
她收起盛著滁菊汁的白瓷碗,方要起身,卻見宋凝傾身過來,也不顧她手上都是滁菊汁,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宋凝看著她,他的目光,比冬日裡的風還涼薄。
沈棠心下一驚,急忙抽了抽手,只是不知是不是滁菊汁太過粘稠,一時之間竟抽不回來。
“殿下!”她一張臉幾乎褪去了血色,聲音發緊,渾身緊繃住。
宋凝神色微恍,猝然松開了手。
沈棠見籠罩於他的陰影驟然離去,瞬間後退幾步,用那雙波光瀲灩的杏眸戒備的盯著他。
“殿下若是沒有其他吩咐,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宋凝不語,但是那冷淡又具有攻擊性的眼神,似是在告訴沈棠——他此刻心情很不好。
沈棠緊咬著唇,生怕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又引得他不快。
宋凝俯視著她,一雙黑瞳,瞬間軋過她的視線,“孤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置喙,出去!”
伴君如伴虎,這位東宮儲君亦是喜怒無常,難以揣測。
沈棠此刻縱是有滿腹不滿,也不敢頂撞他,收起白瓷碗,退了出去。
正是用午膳時間,但沈棠出了九華殿,卻沒有去用膳。
她一口也吃不下。
這般的日子,也不知何時到頭。
她氣的很,一腳踢在對面的樹上。
這深宮之中有太多渾蛋,最討厭的那個便是宋凝,她惹不起,便只能將眼前的樹當做是他,一腳一腳踢上去,發泄內心的鬱氣。
“大膽!”
沈棠吃了一驚,轉眸望去。
她實在是太專心於發泄內心的鬱氣,便是連身後來了人都未察覺。
“你是什麽人?竟敢傷害父皇親手栽下的白樺樹!”
……父皇?
沈棠愣了愣,便見一名衣著華麗的女子站在她身後,而她的不遠處,一身明黃龍袍、渾身散發著威嚴的男子緩緩朝她而來。
沈棠飛快跪在地上,臉緊緊貼著手背,“臣女恭請皇上聖安。”
一雙青緞粉底小朝靴停在她眼前,聲音肅冷,“是誰借給你那麽大的膽子?”
沈棠面如白紙,知曉自個此刻怕是闖了大禍,顫聲道:“臣女鬥膽,不知白樺是聖上栽下,還請聖上恕罪。”
“混帳東西!”溫憲公主斥責道,“這棵白樺樹乃父皇為東宮儲君時與先帝一同栽下,多少人跪拜都來不及,你竟敢如此傷害!來人,拉下去杖責三十!”
沈棠霎時臉色煞白,杖責三十,不死也去半條命。
見幾名宮人朝自己走來,沈棠鬢角沁汗,拚命絞盡腦汁,正要開口,忽聞不遠處傳來一個甘醇的男聲。
“忠勇伯府的沈姑娘不但不能罰,反而有賞。”
緊接著,一名身穿禁軍服的男子從樹後轉出來。
樹影搖曳,一滴滴光點透過樹葉的縫隙落下,如同金色的雨水灑在他棱角清雋的側顏上。
“雲昭。”溫憲冷淡的面容,在見到陸雲昭時,倏然顯出一種春風襲人的柔軟來。
那雙粼粼的桃花眼往沈棠臉上一掃,隨後袍袖一擺,跪倒在地:“微臣參見聖上,參見溫憲公主。”
“陸卿免禮。”卻聽昭帝聲音和緩溫煦,緩緩道,“陸卿何出此言?”
沈棠跪伏在地,隻聞陸雲昭微微一笑。
“陛下,公主,微臣方才捉住了一隻鳥。”
只見陸雲昭雙手間攏著一隻拳頭大小的鳥兒,身上羽毛呈灰褐色,且布滿白色條紋,頭頂則生著一簇赤紅的羽毛,瞧著倒是頗為稀奇古怪。
“這是什麽鳥?朕怎麽從未見過。”
“此鳥名為吸汁啄木鳥,以吸食樹木汁液為生。此等行徑對樹木造成極強的破壞,樹木如果慘遭反覆吸食,定然很快面臨枯竭。”陸雲昭頓了頓,似若桃花的雙眸水氣氤氳,給人一種似醉非醉的朦朧感,“微臣方才查探過白樺樹,發現樹乾上有幾處孔洞,便是吸汁啄木鳥所為。”
眼角余光處,敏銳捕捉到那抹纖弱背影的僵直,陸雲昭面上卻不動聲色,展顏一笑,“微臣想,方才沈姑娘應當是在捕捉吸汁啄木鳥,而不是在傷害白樺樹。”
他轉眸,視線輕輕落到她身上,“沈姑娘,你說是嗎?”
第28章
沈棠怔了怔, 顫著嗓音道:“是,臣女不知這是聖上栽下的白樺樹, 隻瞧見這吸……這鳥在啄樹, 臣女方才上前驅趕——對,臣女就是在驅趕它!”
明眼人一瞧,便知陸雲昭是有心替沈棠開脫,溫憲公主冷笑不已, “越說越混帳, 本宮方才明明看到你是對著白樺樹泄憤, 想必是對父皇有什麽不滿……”
沈棠當下重重將頭一磕, “臣女絕無此意!父親曾教導臣女,說當今聖上自繼位以來, 勤以蒞政,禁止濫刑、輕徭薄賦,救民水火,是個好皇帝!這樣的好皇帝,臣女內心欽佩不已, 又怎敢僭越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