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憲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想辯駁, 卻找不出一絲錯處, 最後隻得將目光投向此地唯一一個能做主的人。
“罷了。”卻聽昭帝漫不經心道,“走罷。”
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 又有陸雲昭求情,昭帝不欲追究。
眼角余光處, 一雙明黃色的靴子從面前邁過, 隨之而去的是一雙青緞粉底小朝靴, 再是一雙雙黑色皂靴, 一把把佩在腰間的長刀。
浩浩蕩蕩,皆直奔九華殿而去。
沈棠微微松了口氣,渾身酸軟的跌坐在地上。
這深宮之中,真是步步驚心,今日她僥幸逃過一劫,下一回呢?
她兀自咬著唇,忽然眼前多了一雙黑底金邊的靴子。
沈棠心下一怔,抬起頭來,風吹起他身上的紫色衣袍,颯然浮動,在淡淡的雲霞下顯得雍容清貴。
她小聲道,“陸大人,方才多謝您解圍。”
陸雲昭立在她面前,緩緩說道:“宮裡比戰場更加險惡,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便萬劫不複。沈姑娘,你還年輕,不明白其中的厲害。”
沈棠自然知曉陸雲昭的意思,然而她今日進得東宮,卻也是身不由己。
鄭重的向他行了個大禮,沈棠道:“多謝陸大人提點。”
陸雲昭微微頷首,隨後探出手來,略略朝她遞近了一些,“上回在得月樓,在下便想將這塊玉佩還給沈姑娘了。”
沈棠怔了怔,搖搖頭道:“大人收下罷。您救我多次,這……是我的謝禮。”
陸雲昭歎了口氣道:“玉佩是私人之物,姑娘贈與我,於理不合。”
沈棠低頭看著他手中的暖玉。
其實不需要他說,她也知道陸雲昭說的在理。
可只要一想到陸雲昭擋在她身前的畫面,又想起前世她聽到他病逝的消息,她便不能將這玉佩收回。
沈棠重又抬起頭來,一時心亂如麻,臉上卻不顯露半點,隻對著陸雲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陸雲昭愣了愣,便覺手中一空。
沈棠飛快的收回手,將玉佩下面的穗子扯去,隨後柔軟的指尖蜻蜓點水般不小心劃過他的指尖,帶起一股酥麻。
陸雲昭右手一顫,玉佩險些滑落,情急之下,他忙收攏手指,卻一不小心將沈棠的手握在了掌心。
男人的大手,包裹著女子柔若無骨的小手。
“抱歉!”陸雲昭飛快的松開了她的手,耳根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緋紅。
沈棠也是臉頰發燙,退後幾步,垂眸道:“沒關系的。”
初夏的微風卷成一團火雲,拂在陸雲昭臉頰,火燒火燎。
不知過了多久,沈棠打破沉默,“大人是不是時常有心頭煩懣的感覺?”
陸雲昭怔了怔,她怎麽知曉?
沈棠低聲道:“這塊暖玉是宮中女醫贈送,佩戴在身上有解煩懣、潤心肺的功效。我現在將穗子解掉,玉佩上也沒有我的名字,更沒有任何雕鏤花紋,即便旁人看到,也抓不出任何把柄,大人盡可以安心佩戴。”
她抬起眼睫,仔仔細細打量陸雲昭,見他面色清潤,一絲病跡都無,應當此刻還未病發,心中暗暗舒了口氣。
觸及到她的目光,陸雲昭飛快的避開視線,隻留一側通紅的耳朵對著她,“別這樣盯著一個男子,很失禮。”
沈棠聞言一愣,她張了張唇,剛要解釋。
“我還有公事,先走了。”陸雲昭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與其說是有事離開,倒不如說是落荒而逃。
沈棠望著他的背影,用力咬著唇,臉也驀地紅了。
定國公府的三公子陸雲昭,好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直至背後響起一個冷冷的女聲,沈棠方才回過神來。
“沈棠,你好大的膽子。”
一轉眸,便見溫憲公主一臉慍色站在不遠處,“光天化日,你竟敢勾引宮中禁軍!”
沈棠不知溫憲在後頭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她斂下眸,心下一片冷意。
她對溫憲的恨意,不比對傅明珠少。
溫憲公主宋嬈,是安貴妃唯一的女兒。
宣平侯府傅家與安貴妃,都是害得忠勇伯府傾覆的元凶。
這位溫憲公主,前世便對定國公府的三公子陸雲昭情根深種,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即便她鬧到了聖上跟前,定國公府還是拒絕了這門婚事。
沈棠抬起眸,不冷不熱道:“溫憲公主是大魏最尊貴的公主,怎得說話如市井潑婦一般難聽。您自個都說光天化日下,有您和一眾宮人盯著,臣女話都不敢跟陸大人多說一句,哪裡還有膽子勾引他?”
“放肆!你還敢頂嘴!”溫憲的手揚了起來,“本宮親眼看你把什麽東西塞到他手中,你是什麽身份,他是什麽身份,你怎麽敢……”
溫憲公主宋嬈和傅明珠關系交好,前世沈棠也沒有少受她磋磨,如今自然不肯白白受她一巴掌,立時攥住對方的手,“公主,若臣女真的做錯事,您可以告到皇后娘娘那去,但無緣無故,恕臣女不能受教!”
方才踢白樺樹一事,溫憲沒能拿捏住沈棠,如今更是沒有任何理由懲戒她。
“好,很好,一個小小的忠勇伯府嫡女,竟敢處處頂撞本宮,你這是把東宮當成你們忠勇伯府,把自己當成主子了?”溫憲已是怒極,口無遮攔道,“別以為本宮不知你存的什麽心思,一邊借著侍疾想接近皇兄,一邊又想勾引宮中禁軍!你這是想兩頭都不落空啊?本宮偏不讓你如願,本宮今兒個就要讓你知曉自己的身份——去!把整個九華殿都打掃一遍!若有丁點不乾淨,仔細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