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抱著它往外走,密林曲折迂回,蜿蜒起伏,很快便迷失了方向。
徒然一道斷斷續續的哭聲從密林外傳來,嚇得她手一抖,險些將吉祥從懷中丟出去。
一時間滿腦都是從前看的那些鬼怪志異的話本子。
吉祥責怪的看了她一眼,仿若很鄙夷沈棠現下這副抖如篩糠的模樣。
好在那頭又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才讓沈棠回了魂。
再側耳細聽,沈棠臉色發白,此刻寧願方才遇上的是一道冤魂。
她縮了縮身子,藏在了灌木叢後,一雙腿直蹲得酸痛,那兩人依舊還在說著悄悄話。
她真想快點兒回漪瀾苑吃杯涼茶壓壓驚,可是若她現下過去,必得經過那二人不可,少不得引起一些誤會。
沈棠耷拉著腦袋,低頭去覷懷裡的吉祥,見它也正掀著眼皮子瞧著自個,一副睥睨眾生的模樣。
沈棠不由氣笑,戳著它的翅膀無聲開口:“都怪你,若不是為了尋你,我哪能撞見這檔子事兒。”
實在不知自己這運氣算是好呢還是不好。
“子硯,你應當知道,嫁給他並非我的本意。”
女子的聲音鑽入沈棠耳中,語若流鶯聲似燕,竟比皇宮最好的琴師所奏之曲更為動聽。
然落到沈棠耳中,頃刻間三魂去了七魄。
而女子接下來的話更是如同一道催命符。
“你可知當初傳來你戰死沙場的消息,我有多煎熬?若不是我母親以死相迫,我、我也不會獨活到現在……子硯、子硯,我知曉你恨我,我也不奢求與你能再續前緣,我只求你……”
沈棠心尖一顫,已然猜到那女子的真實身份,額頭霎時沁出一層冷汗。
晉王是先帝的第十九子,當今聖上的皇弟,年齡比之宋凝大不了多少歲。
而晉王妃陸懷靜是定國公府的嫡女,與宋凝有青梅竹馬的情分。
若被眼前兩人知道沈棠撞破他們私會一事,恐怕今日她很難活著從皇宮出來。
沈棠越想小臉兒越是煞白,整個人如坐針氈,再也聽不見那女子在說什麽,隻盼望著兩人千萬別在她面前做些出格之事。
正在忐忑間,懷中的吉祥撲棱棱張開翅膀,大聲叫道:“再續前緣!再續前緣!”
沈棠驚慌失措,忙抬手去捂它的鳥喙,卻已是晚了。
“誰?”
宋凝冷沉的聲音響起,腳步聲漸漸逼近,正是她的藏身之處。
沈棠心口一陣狂跳,整顆心就要跳出胸膛。
她心中叫苦不迭,貓著身子調轉方向,就好似見不著宋凝的臉,他就瞧不見她似的。
宋凝盯著她的背影,冷聲道:“滾出來!”
沈棠不敢回頭,她身子本就孱弱,如今又受了這樣的驚嚇,驚懼交加之下雙腿一軟,踉蹌倒在地。
裴琰提著燈一照,驚訝道:“沈姑娘,您怎麽在這兒?”
沈棠也很想不在這兒啊!她還能見到明日的太陽麽?
她撐著酸軟的腿,跪伏在地,對著宋凝站的方向福禮,“臣女見過殿下。”
男子唇角噙著一絲笑意,卻不達眼底,目光審視著眼前的人。
美人容色晶瑩如玉,粉腮微微泛紅,雙眸蘊染成霧,唇如滴水櫻桃般,清冷的月輝籠在她輕薄的夏衫上,溫軟顫栗。
宋凝眸色愈發冷淡,上前逼近兩步,頎長挺拔的身軀和凌人的氣勢迫得沈棠下意識往後膝行。
“你看到了什麽?”他的嗓音帶著涼薄。
沈棠隻覺晉王妃盯著自己的目光如芒刺背,而宋凝攝出的那股無形氣勢,如山迫至。
“臣女什麽都沒瞧見。”她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溢出哭聲來,“太后壽宴,臣女與長寧郡主方才從昭寧宮一同出來,沒成想一時貪玩迷了路,想來她很快便會尋到此處。”
短短一句話,出現太后、皇后與長寧,沈棠是在告誡宋凝。
她若不明不白的死在宮中,定然會掀不起不小的風浪。
宋凝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沈棠飽滿的唇珠上,她的唇色不過分濃鬱,是淺緋不失豔色的顏色,月輝下泛著水潤的光澤。
他的指腹不自覺撚磨著瑩潤的玉扳指,眸底晦暗不明。
“再續前緣!再續前緣!” 落在沈棠右肩的吉祥,不知死活的又叫喚了兩聲。
沈棠渾身僵住,一顆心沉入谷底,覺著自個定然是命犯鸚哥,否則怎會兩輩子都栽在這孽障口中。
宋凝嗤笑一聲,看向吉祥的眼神如鷹隼一般銳利。
男人陡然伸出手,沈棠唬了一跳,絕望地閉上眼,心想今日怕是要命喪此處。
宋凝的手並沒有掐上她的脖子,而是伸向她肩上的鸚哥。
他漫不經心的勾起吉祥的翅膀,像是拎家禽一般將它倒掛,一雙斜長的鳳眸卻俯視沈棠。
“再喚一遍來聽聽。”
“再續前緣!再續前緣!”
“呵。”他哂然一笑,那種漫不經心的神色,讓沈棠有種前世即將被他懲戒時的恐懼。
宋凝拍了拍吉祥的頭,“倒是比有的人還通人性。”
沈棠抬眼,撞入那雙似笑非笑的鳳眸,眸中的嘲諷似在駁斥她的無知。
她飛快地撇開眼,心下雖惱怒,但知曉宋凝不會對她下手,著實松了口氣。
“既尋到了鸚哥,為何還逗留在此?”宋凝問道,“莫不是表妹有聽牆角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