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臨華殿,沈棠方才知曉長寧要給她看的,是一只會說話的鸚哥。
“鸚哥我見過,可是會說話的鸚哥,卻從未遇上過。”長寧自幼與太后娘娘在宮外禮佛,自然是沒有見過這等稀罕玩意兒。
莫說是她,便是連沈棠,也只在前世入東宮後才見過。
“吉祥,說句話給棠姐姐聽聽!”長寧一手提起籠子,一手逗鸚哥。
然鸚哥只是瞧了她一眼,繼續眯眼打盹。
長寧氣急:“快說話呀,你這隻笨鳥!怎得不說話?”
她轉頭望向沈棠,問:“棠姐姐,你說這鳥兒真的會說話麽?莫不是內務府在誆我?”
沈棠見其毛色光豔,頭羽和背羽呈金黃且有黑色條紋,毛色猶如虎皮一般,道:“綿綿有所不知,這鸚哥名叫虎皮,這種鸚哥只在西域國才有,不但會說話,還會認主認家,它現下不說話,應當是怕生的緣故。”
長寧是郡主封號,真名宋綿,因而沈棠便喚她一聲綿綿。
長寧奇道:“棠姐姐怎會知曉?莫非你也養過虎皮鸚哥?”
沈棠渾身僵住,長寧的這句話,令她再一次無法控制的憶起前世。
宋凝不知從哪兒弄來個虎皮鸚哥,身形小巧玲瓏,羽色華麗多彩,叫聲雖不悅耳,但能做出翻滾攀援、倒掛立貼等靈巧美妙的動作,頗得沈棠喜歡。
傅明珠不知從何聽聞太子賞了隻鸚哥給沈棠,心中又妒又恨,恰逢她在府中擺宴,借著酒意便命沈棠將鸚哥帶到宴上助興。
虎皮鸚哥入府後一直待在沈棠居住的陶然居,頭一回見到那麽多生人,自是不肯開口說話。
傅明珠喝了點小酒,閨閣時蠻橫的性子便斂不住,當即借題發揮,要揮劍砍殺鸚哥。
沈棠起身攔截,正鬧得不可開交之時,忽聽一個嬌顫的女子聲音傳來。
“殿下,我疼……”鶯啼燕囀,萬般旖旎。
眾人望去,發現那聲音是從虎皮鸚哥口中發出。
鸚哥會學主人說話,在場之人心中瞬間了然。
定是這虎皮鸚哥天天聽到陶然居夜晚的動靜,方才學會了這句話。
那一日,沈棠一路哭著回了陶然居。往後數月,東宮中瞧著她的眼神全是鄙夷和嘲諷,所有人都在暗地裡笑她不知羞恥,媚上惑主。
第8章
沈棠攥緊手中的帕子,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渾身無力。
她膝窩一軟,身體一歪朝長寧跌去。
長寧手一抖,當即丟了手中籠子去扶沈棠。
沈棠未栽倒在地,籠裡的鸚哥卻嚇得魂飛魄散,趁縫逃出半開的籠門。
長寧又手忙腳亂地去拎鳥籠,拚命想把鸚哥往籠子裡趕。可事與願違,那虎皮鸚哥不但沒進去,反而撲騰著飛遠了。
“怎麽辦呀?鸚哥會自個飛回來麽?”長寧淚眼婆娑的望向沈棠。
沈棠窘迫的回望長寧,許是近些日子她過得太平淡如水,以至於老天爺都看不過眼,給她找了這檔子麻煩事。
她安撫小姑娘,“別急,你去找幾個宮女,循著它方才飛走的方向去尋。”
長寧抹了抹淚,立即叫上在臨華殿伺候的兩名小宮女,沈棠則往她們相反的方向去。
“吉祥?吉祥你在哪呀,快出來……”沈棠往樹林處走,仰著頭輕輕叫喚。
不知不覺越走越遠,走到了一處分岔路口,她停住腳步,一條道是通往東宮的方向,另一條則是去往太液池。
沈棠猶豫了半晌,選擇了太液池。
太液池蓄有一泓池水,清波蕩漾,垂柳依依,周圍樹木綠意蔥蘢。
鸚哥屬攀禽類,極有可能躲在樹木茂密處。
沈棠愈走愈遠,漸漸地,殘陽被暮色吞噬,樹影斑駁,花影搖曳,倦鳥發出的陣陣鳴叫,在暗黑中直讓人心中發毛。
她猶豫著要不要原路返回,忽地聽到一聲不甚悅耳的咕咕聲。
沈棠定睛一看,前頭的樹梢上站著一隻渾身炸毛的鸚哥,咕咕叫了兩聲又停了下來。
沈棠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正要開口喚它下來,猛然噤聲。
怪不得吉祥瞧見她也不飛,不是不想跑,而是不敢。
離沈棠不遠的一叢樹枝上,盤著一條手指粗細的青蛇,正和吉祥對峙。
吉祥渾身羽毛豎起,頭往前傾,渾身戒備的望著青蛇。
青蛇的頭高高昂起,一雙瞳孔死死地盯著吉祥,嘴裡不停吐著長長的信子。
沈棠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怕一不小心就會驚動青蛇,對吉祥做出攻擊。
她悄無聲息的繞到青蛇後方,撿起一塊小石子,用力向樹梢處扔去。
隨後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她曾聽人說過,青蛇並不主動攻擊人,只要夠沉得住氣,它就會慢慢地滑走。
果不其然,青蛇聽到動靜,慢慢滑落到密叢中。
沈棠輕舒一口氣,仰頭喚道:“下來!”
那鸚哥倒也是個通人性的,撲棱棱張開翅膀,一頭扎進沈棠的懷中,想必也是嚇得不輕。
沈棠才發現它的羽毛已經掉了一撮,眼尾還有一處傷痕,也不知曉方才那段時間,這隻鸚哥到底經歷了什麽。
沈棠將它攬在懷中,沒好氣道:“知道教訓了吧,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跑。”
鸚哥一動不動,輕輕啄了啄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