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頭如綢緞般的烏發垂於身後,身姿翩若驚鴻,撐著油紙傘款款向前。
街道另一頭,陸雲昭一身青色衣衫,如翠竹一般挺立,面如冠玉的臉上,一雙桃花眼含了淡淡的溫柔。
青綠的荔枝樹猶如傘蓋,偶爾微風中一些零星的雨絲斜飄在肩頭。
一片樹葉在空中飄零打轉,落在沈棠的發梢上,陸雲昭身子微傾,往前移了一步,剛伸出手,眼前的人卻是避嫌的側過頭,生生避開了他的觸碰。
陸雲昭的手僵在半空,心頭的異樣比起昨兒晚上更盛了些,眼瞧著那片葉子從她發梢落下,一直飄旋打轉,落在地上。
從宋凝這個角度看去,陸雲昭的手落在沈棠臉頰上,而沈棠卻是含羞低頭。
好一個郎情妾意。
窗外雨絲帶著涼意飄進來,卻不及宋凝的眸色涼。
陸雲昭收回手,才開口問她,“昨晚睡得可好?”
沈棠的目光垂下,盯著他青色長衫下的靴尖。
兩人靜靜地站著。
雖然沈棠什麽也沒說,然而她的臉上明顯沒有了往日的光彩。
“嗯,挺好的。”半晌,沈棠低低道。
語氣很生分,陸雲昭聽出來了,瞧向她。
往日他瞧著她時,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會神采飛揚的盯著他,可是如今她安安靜靜的垂著長睫,不見半分波動。
從她臉上瞥開目光,陸雲昭又說道,“明日我要出遠門,去往蜀中一趟。”
陸雲昭說完,安靜地等待對面人的反應,卻只等到了一句,“陸公子一路順遂。”
陸雲昭又將目光落回她臉上,沈棠仍是半垂著頭,低覆的眼睫依舊無任何波瀾。
細雨落地無聲,忠勇伯府的□□門口亦是寂寥安靜。
一陣風突然掀起了她衣角,陸雲昭瞧了一眼她緊緊攥住紙傘的手,本就白皙的膚色隱隱泛出一絲蒼寒無力。
雖然心中隱隱不安,但他隻當她還未從昨日的驚嚇中回過神。
又因著明日便要啟程去往蜀中,這才不管不顧,想著過來見她一面。
到底是逾矩了。
陸雲昭退後了一步,低聲說道,“雨越來越大了,回屋吧。”
沈棠點點頭,沾了雨水的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腳印。直到行至門口,她扭頭去看陸雲昭,終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風吹過樹枝發出沙沙聲,一陣急雨落下,沈棠的聲音淹沒在風中。
陸雲昭沒聽清,問:“你說什麽?”
待風停後,沈棠對他搖了搖頭,“沒什麽,我就站在這兒,看著你走。”
陸雲昭唇角輕彎,風拂過,衣袂微微飄蕩。
他笑的清淺,天地萬物均失了顏色。
沈棠定定望著陸雲昭的背影漸漸消失,仰目望了一眼漸漸暈開的天際,暗沉的雲霧中隱隱露出了一絲日光。
雨過天霽,她的心卻仍然籠罩著一層蔭翳。
沈棠想了一夜。
江弦所說的是否屬實?而定國公府如果真的是陷害忠勇伯的凶手她當如何查證?陸雲昭又是否知曉這件事?
若是知曉,前世他為何要來救父親?若是不知曉,他又為何來救阿父?
她是從未認真想過,忠勇伯府與定國公府素無往來,而她與陸雲昭更是毫無交情,那個夜晚,陸雲昭為何無緣無故的出現?又為何會義無反顧的救下父親?
隱隱間,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沈棠卻不敢去想。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以為是綠蕪,回頭一瞧,便見宋凝立在她身後。
沈棠瞬間成了泥塑木雕,不過也只是一瞬,她便回過了神。
不明白宋凝為何突然出現,沈棠壓下心中疑竇,規規矩矩向他行了一禮,剛起身站穩,宋凝涼薄的聲音傳進她耳中。
“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沈棠抬起頭,看著對面擰緊了眉宇的宋凝。
“你接近陸雲昭,到底想要做什麽?”
沈棠詫異的望著宋凝,隨後垂下眸子道:“臣女不知殿下在說什麽。”
宋凝想著兩人郎情妾意的模樣,忍不住一聲冷笑,“孤早就看穿你這副漂亮的皮囊下是什麽。”
他靠近她一步,冷冷地睥睨著她,“你先是接近孤,在孤這討不到任何希望,便將主意打到定國公府。陸雲昭出身名門,人品貴重,而你處心積慮地接近他,到底是為了什麽,世人昭然若揭。”
沈棠起先還安靜的垂著頭,可宋凝說的話愈來愈刻薄。
待他說完,沈棠不氣反笑,昂頭望著他,“殿下說臣女接近殿下,那是臣女年少時不懂事,對您有過非分之想,可這樣的念頭早在太液池落水之後便煙消雲散。殿下可以好好想一想,自那以後,臣女有做過任何逾矩之事嗎?至於陸公子,先不說定國公府與忠勇伯府議親一事是否能成,便是成了,男未婚女未嫁,又恪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殿下眼中,怎得就成了臣女處心積慮算計呢?”
恨不得將前世與今生的情緒都宣泄出來,沈棠一字一句道:“還有一事,臣女一直不明白,打從一開始,殿下就對臣女格外憎惡,到底是為什麽?”
其他貴女,便是入不了他的眼,他也不會冷言冷語,唯獨對她,宋凝給了最大的惡意。
四目相對,她毫不避諱的盯著他,久到宋凝狼狽的轉開視線,然後猶如火山在沉默中爆發,他怒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