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直到午後都沒得到陸雲昭過府的消息,沈棠索性在房裡練起字。
寫了不知多久,突然見綠蕪匆匆跑進來,一臉興奮道:“姑娘,來了來了!陸公子來了!”
沈棠執著筆的手一緊,隱隱之間,清風將沈淮的聲音從前院遞進扶風苑。
片刻後,她被沈淮的大嗓門擾的毫無心緒,索性擱下了筆,剛想喊綠蕪打探一下前面的動靜,一抬眸,便對上了一雙眸光粼粼的桃花眼。
沈棠心頭狠狠一顫。
陸雲昭……怎麽進來了。
陸雲昭站在垂花門下,身姿筆挺頎長,笑意淺淺,瞧著謙遜又溫文。
“沈姑娘。”陸雲昭開口,“昨日有人約我乞巧節逛廟會。”
沈棠微微一怔,陸雲昭是什麽意思?這是在告訴她,他已經有心上人?讓自己死了這條心?
“每年七夕,是牛郎織女相會,這一日不同往日。”陸雲昭輕輕道,“是與心上人一道去的。”
一股難言的滋味湧上心頭,沈棠壓抑著,最後化為一句看似毫不在意的,“那你答應了嗎?”
便見陸雲昭微微一笑,忽然將手一伸,“那一日,女子還會送男子香囊作為定情之物。沈姑娘,我的香囊呢?”
沈棠愣了一下,她抬起眸,卻見陸雲昭逆光而立,周身散發著暖暖的光暈。
她怔怔看他半晌,驀然紅了臉,垂下眼道:“什、什麽你的香囊啊……我沒有做過。”
“那什麽時候做?”陸雲昭問。
這話竟將沈棠逗樂了,她歪著頭對他一笑:“上京貴女爭相競嫁的定國公三公子,還缺了我一個香囊不成?”
豈料陸雲昭倏然斂了笑意,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對她道:“缺。”
沈棠望著他,見他一直一動不動的盯著她,倏然又覺著心慌起來。
“沈姑娘。”那雙桃花眼熠熠生輝,滿含笑意,“乞巧節那日,我可以約你一道逛廟會嗎?”
沈棠避開他灼灼的視線,“……”
陸雲昭的聲音緩緩鑽入她的耳中,“我知道你阿父的意思,但是我還是想親自來問一句,這……也是你的心意嗎?”
沈棠低著頭,心道:這當然也是我的心意。
因為再多的執念,再經歷過一世後,也有放下的那一日。
陸雲昭,便是她放下執念的那個人罷。
陸雲昭走後,沈鈞弘也從書房走了出來,來到了扶風苑。
沈鈞弘掩不住的滿臉喜色,一捋長須道:“咳,阿父問過了……少淵說若你應許,他便會向家裡長輩提請,擇個好日子上門下定。”
怪不得陸雲昭方才會來親口問她,沈棠問,“……若他父母不允呢?”
沈鈞弘捋長須的手一頓,“論起門楣來,忠勇伯府確實比之定國公府稍遜,但是娶妻當娶低,且少淵不是國公世子,應當無此種可能。”
他目光遙望向府門口,道,“此事,宜快不宜慢。”
*
入夜。
忠勇伯府邸前大街上黑黢黢一片,靜夜之中,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聲響。
一輛馬車出現在忠勇伯府的後門處,馬車停下,一名小廝跳下車來,警惕的觀察兩眼,確定沒人之後,他上到台階處,輕叩三聲。
燈籠隨風晃動,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道縫隙,一名清秀的丫鬟提著燈籠,小心翼翼的向外張望,等看清來人之後,她才轉過身,輕聲道,“姑娘,是陸公子。”
一個穿著黑色鬥篷,面目全部遮擋的女子從府中快步而出,上了馬車。
馬車迅速駛離忠勇伯府門口。
“多謝陸公子,深夜還要叨擾您。”
上了馬車後,沈棠摘掉鬥篷,對著陸雲昭莞爾一笑。
她下巴微微抬起,杏眸彎起時似是星河燦爛,月華如霜,明媚的仿佛一汪春水。
陸雲昭靠著車廂右邊而坐,一張清雋的臉上同樣套著鬥篷,觸及到她的笑容,臉上頓時顯出兩抹紅暈。
親事雖然還未定下,卻也八九不離十。
這段時日,陸雲昭偶爾會打著登門拜訪沈淮的幌子,隔三差五與沈棠遠遠的見一面。
二人的感情不算突飛猛進,卻也不似從前那般陌生。
江弦入詔獄已經半月,這半月對沈棠可謂是度日如年,午夜夢回都會再一次回到前世,夢到忠勇伯府被抄家,父親鋃鐺入獄。
她一直想尋個機會,親口去問一問江弦。
沈棠思來想去,總覺著大姐姐跌入荷花池一事並非巧合,一切都是江弦處心積慮設計的。
陸雲昭不知沈棠對江弦有很深的怨念,隻道因著兩人親眷的關系,所以沈棠要去走這麽一遭。
總歸是,她想做什麽,他陪著就是。
沈棠心事重重,兩人便默不說話,車廂裡一片靜寂。
車輪滾滾,馬蹄聲聲,馬車很快就到了西舉院巷附近西門內。
對面就是大魏令人聞風喪膽的大理寺獄,也就是關押江弦的所在地。
沈棠挑開簾子的一角,神色複雜的望著大理寺獄。
夜色漆黑,除了大理寺獄牌匾上幾個燙金大字,她什麽也看不到。
沈棠轉眸,望向陸雲昭,這一刻仿佛又回到前世他擋在她前頭,救出父親的那一幕。
陸雲昭放下簾子,抬起眼睫,正巧與沈棠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