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挑了一筷子雞絲面到沈棠碗內,道:“這道湯面用老火燉雞湯,足足熬了一個時辰,配著時新的香蕈,味道鮮美異常,奴婢光聞著就覺嘴饞。”
沈棠掩唇一笑,打趣道:“那我可得多用一些,要是等棠棠回家去了,便吃不到這般鮮美的湯面了。”
沈棠陪著蘇皇后又用了半碗雞絲湯面,幾口甜酸乳瓜,方才擱下了木箸。
玲瓏又為二人奉上一杯熱茶,安靜退下,隻留姨侄二人說話。
“姨母,我來宮中小住有段時日了,算一算,已有整整一月未見過父親和兄長了。”
“嗯,也是時候回去了。”蘇皇后點了點:“你父親雖然不著調,但嫁入東宮一事,還是需由他首肯點頭。”
沈棠權當沒聽見蘇皇后這番話,兀自欣喜萬分的叩頭謝恩。
從昭寧宮出來,她腳步輕快。
昨兒個她便連夜吩咐綠蕪收拾好了物什,如今只要回一趟漪瀾苑,便能出宮回家了!
這一路上異常順利,直至巍峨宮門近在咫尺,綠蕪倏然“哎呀”一聲。
“姑娘,奴婢把那對翡翠玉鐲落在了漪瀾苑。”
沈棠愣了好一會兒,方才想起綠蕪口中的翡翠玉鐲是什麽。
正是宋凝賞下來的那對仕女打棗和田玉竹翡翠。
沈棠本想說不必去管,轉而一想到宋凝的性子,避免節外生枝,她隻好留在原地,讓綠蕪取了速去速回。
進宮也有一段時日了,別的不說,沈棠認路的本事大有長進,否則進了不該進的地方,少不了惹一堆麻煩事。
她瞧了瞧四周,現下站的位置,正是上回擋著宋凝的地方。
往前再走數百步的方向是禦花園,那也是綠蕪回來的必經之路,沈棠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禦花園避一避。
禦花園中,百花齊競放,盡態極妍,姹紫嫣紅。
沈棠一路閑庭信步,到了一處涼亭前站定。
亭台居高樹淺,沈棠舉目遠望,禦花園裡的景致皆一覽無余。
遠遠的,她便瞧見了此刻最不想見的一行人。
宋凝抬腳行下青磚石階,長發用金冠高束腦後,玄黑袍服上金線繡著四爪蟒紋,樹影搖曳,錯落有致的光點透過樹葉的縫隙落下,映得他沉靜的面容忽明忽暗。
沈棠生生忍住想要逃走的衝動,側著身子隱到了涼亭的柱台後。
另一頭,一抹竹青色身影藏身於假山後,光看側影,便覺身段玲瓏,風姿秀逸。
一看便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但見那宮女裝扮的美人兒面色潮紅,不斷朝外探頭探腦。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抹玄黑身影終是朝著她藏身的假山處行來。
只見美人兒狠狠咬了咬唇,估摸著人已經在假山的另一頭。
萬事俱備,美人兒往外一衝,一頭扎進了男人的懷中。
“奴婢該死,衝撞了太子殿下!”美人兒惶然跪伏在地,鬢角散亂,弱柳扶風。
宮裝的衣襟微微散開,露出一小截瑩白的脖頸,光是窺見這一丁點兒,便知乃是絕色上品的美人兒。
美人兒淒淒哀哀地道:“奴婢剛進宮門還不到一月,不慎迷了方向,衝撞了太子殿下,還請殿下憐惜……”
須臾,頭頂傳來一道男人的輕嗤聲,聲音微涼。
“裴琰。”聲線冷淡,薄情淡漠。
“奴才在。”
“孤記得,你尚未娶妻罷?”
女子一怔,東宮內侍,何來娶妻一說?
“如今有人投懷送抱,便不能辜負了這一腔情誼。本朝雖明令禁止對食之風,可有人求著你憐惜,你便就此笑納了罷。”男人語調漸漸輕緩溫和,卻讓女子抖如篩糠。
“這、老奴……”裴琰哭喪著臉。
美人兒豁然抬頭,便見裴琰一身暗紫內侍服,系白玉鉤黑帶,堪堪站在她正前方。
而他的身後,男人玄黑蟒袍,薄唇緊抿,縱然只是淡淡地站在那,渾身的那股殺伐之氣遮也遮不住。
“不、不、不是的。殿下,殿下……”
她竟撞錯了人?
便是撞錯人,就要把她許配給一個閹人?!
她自恃長著一副好顏色,想著定能飛上枝頭,即便是成為太子的寵姬,也比在深宮磋磨,紅顏老去好上千百倍。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裴琰哭喪著臉,也想問殿下為什麽?
這美人兒是衝著太子殿下來的,怎得就將他拖下了水?
裴琰是欲哭無淚。
美人兒淚水漣漣,還想求情,被內侍捂住嘴拖了下去。
沈棠也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一顆心怦怦直跳,唯恐被宋凝發現。
在一行人要離開之時,宋凝忽地腳步微頓,狹長鳳眼微微一抬,淡淡掃過沈棠藏身之處。
那雙鳳眸無情又似有情,不必開口說話,沈棠便覺渾身發軟。
宋凝指腹慢慢的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鳳眸中迸出危險的冷光。
沈棠屏吸,尖尖的指甲暗暗用力,手心摁出月白的印子,才搖搖欲墜地穩住身形。
宋凝前行一步,這回,他沒有再看沈棠藏身的地方,而是負手踏上台階,朝宮門的方向走去。
待一行人完全消失,沈棠腳下一軟,整個人癱軟下去。
她是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宮裡頭了,待綠蕪的身影一出現,便急急忙忙的拉著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