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沈棠的面色都很難看,好在接下來的一段路很是順利。
宮門口,忠勇伯府的馬車早已等候在那裡。
沈棠坐在馬車裡,靠在松軟的墊上,一連灌了幾口熱茶,方才回了魂。
心頭是無盡的後怕。
若不是有個身居後位的姨母,她的結局,應當和那個宮女一樣罷?
沈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想要遠離宋凝的念頭愈發堅定。
眼看離忠勇伯府愈來愈近,沈棠摒棄雜念,父兄的身形在腦海中一點一滴匯聚。
通往忠勇伯府的東西走向的街道,縱橫交錯著幾條小胡同。
胡同口的早點攤子已經支起,攤子前圍了不少人,沈棠記得,從前阿兄時常會偷偷的帶一碗豆腐腦回來給她嘗鮮。
她偷偷抬手拭去臉頰上的淚珠,馬車停下,停靠在忠勇伯府的大門前。
綠蕪攙扶著沈棠下了馬車,還未踏進忠勇伯府,一聲慘叫打破了清晨的平靜。
棲息的鳥兒似乎受到驚嚇一般,紛紛飛離樹枝。
綠蕪眼角一抽,轉頭道:“姑娘,老爺又在打大公子了呢。”
沈棠攥著錦帕,方才醞釀起的那些傷感情緒,瞬時煙消雲散。
“先去兄長的院子。”沈棠加快了腳步。
綠蕪輕輕搖了搖頭,大公子還是這般沒長進。
大公子幼年時天資過人,直至夫人過世,老爺傷心過度疏忽管教,這才漸漸不學無術,如現在這般泯然眾人,平庸無奇。
忠勇伯府共有三位公子,除三公子年紀幼小,尚住在後院,其他兩位公子全都安排了單獨的院子,沈淮便住在松濤居中。
沈棠才走到院門口,就聽到沈鈞弘中氣十足的怒喝聲傳來:“你個孽障,愈發膽大包天,居然學會了逛花樓?你不是要和那些龜奴當街鬥毆嗎?今天老子不把你打成龜兒子就不姓沈!”
“我是龜兒子,您不就成了龜!”一道慘叫聲傳來,“父親,您輕點!別處隨您打,千萬別打臉、別打臉——啊!”
追著沈淮的男子背影高大,那是還意氣風發的父親。
“阿父——”
那高大的背影一僵,緩緩轉過身來。
忠勇伯沈鈞弘的目光在觸及到女兒的一瞬間,神情不覺柔和了許多。
“阿父,阿兄,棠棠回來了。”
沈棠展顏一笑,五官濃稠豔麗,比之滿枝的海棠,開得更為嬌豔動人。
第14章
聽雨堂中,姨娘秦氏正在擬定晚膳的菜式,沈棠今兒個從宮裡頭回來,她得提前做好準備。
“二姑娘愛吃酸甜,這道松鼠鱖魚,你讓膳房先預備好食材,待晚膳開時再過油,放置時間久了,影響口感。”
秦氏將菜式交給仆婦,絮絮叨叨囑咐著。
這時大丫鬟鵲梅急步走了進來,“姨娘,二姑娘從宮裡頭回來了,已經抵達府邸。”
秦氏一驚,“不是說未時才回嗎?”
怎得突然提前了?難道是出了什麽事?她隻備了晚膳,午膳現下再擺怕是來不及了。
她立即著人去把老爺和沈淮喚上。
至於三公子沈安那頭,她沒有派人去請,沈棠剛從宮裡頭回來,想必他們娘倆不出現,會更自在些。
松濤居。
忠勇伯沈鈞弘手中的戒尺落下,下意識藏於身後。
“棠棠怎得回來了?用膳了沒?”
“女兒已在昭寧宮用過早膳,還未用午膳。”沈棠回了沈鈞弘的話,目光看向沈淮,“聽聞阿父又在教訓阿兄,女兒來瞧瞧是怎麽回事。”
十六七歲的沈淮身量頎長挺拔,通身都是鮮活的少年氣,高大如一株筆直的冷杉。
他與沈棠一樣,都有一副極好的皮囊。
旁人若是被父親這樣追打,恐怕隻余狼狽,可他便是散漫的站在那兒也是慵懶優雅,甚至帶著幾分說不出的風流之態。
“阿兄,你還好罷?”沈棠瞧著兄長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心下不由酸楚,幾步走過去到他面前,竟有些哽咽。
沈淮睜大眼睛,驀然對上沈棠泛紅的眼眶,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怎麽了這是?阿兄皮糙肉厚,挨一頓打沒事的……嘶——”
“小畜生,你是不是還挺驕傲的?”沈鈞弘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又被沈淮點燃,追著他又開打。
沈淮一邊抱頭鼠竄,一邊嚎,“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父親,您老人家消消火罷!兒子經得起您打,可妹妹在這呢!您看您都把她嚇哭了!”
沈鈞弘停下手中動作,看向女兒,欲言又止。
棠棠怎得眼眶紅紅的,莫非在宮裡頭被欺負了?
沈鈞弘越想越是這個理兒,這下也顧不上沈淮了。
沈棠看著鮮活亂跳的兄長,怒氣衝衝卻掩不住意氣風發的父親,不由想起了前世。
用不了幾月,兄長在花船上與人發生齟齬,鬧出人命,鋃鐺入獄。
沈棠求到太子跟前,最終還是等來兄長身死獄中的噩耗。
沈棠眼眶又紅了紅,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風沙迷了眼,不妨事。”
父子二人同時松了口氣。
“別以為拿你妹妹當由頭,我就會輕饒你!若是不再好好管教你,不知你要惹出怎樣的大禍!”
沈鈞弘瞪了沈淮一眼,又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到底是怕誤傷沈棠,戒尺終究沒有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