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段琴軒的屋子裡待了不到一刻,段琴軒對她自爆本相拔出的長劍便收回去了。
穆晴嵐不出意外地說通了段琴軒,她也只能說通段琴軒。
段琴軒重情,對霍玨更是割舍不下,她泛紅的眼眶說明了一切。
可是段琴軒跟著穆晴嵐朝著宿霜閣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道:“可你若是鬼修,為何身上沒有一絲鬼氣?”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可瞞著的,穆晴嵐將自己僥幸得人身的過程同段琴軒說了。
段琴軒驚異不已,又遲疑了。
她不能犧牲一個從未害過人的孤魂,為師弟續命。
穆晴嵐又道:“我不會死,師尊,只要村民的供奉不斷,只要湘君山還在,重塑身體只是時間問題。”
“可是霍郎等不了了啊。”
穆晴嵐在霍玨屋外,對段琴軒說:“師尊,徒兒不孝,拜入師門未能侍奉師尊左右。若是有朝一日……徒兒能修成正果,再來與師尊重續師徒之情。”
“師尊,看在你我師徒一場,答應我吧。幫我封存霍郎的一部分記憶,這樣他才能安心等待重生蓮。”
段琴軒面色難看無比,內心也萬分糾結,知道穆晴嵐是山鬼對她的震驚,不亞於她當初知道霍玨竟喜歡上了穆晴嵐來的衝擊。
現在穆晴嵐為了救霍玨,竟要封存霍玨的記憶。
她想起曾經掌門霍袁飛,也對霍玨做過一樣的事情。
霍袁飛那時候對尚且修為稚嫩的段琴軒說:“霍玨因果纏身,心魔從生,生志已失,只能以此方式為他續命。日後如何,且看因果吧。”
段琴軒想起過往,晃神片刻,穆晴嵐已經拉著她進入了室內。
段琴軒知道自己不該答應,即便穆晴嵐是山鬼,她也沒有害過人,她不該死。而且霍玨醒了,若是有朝一日他想起一切,絕不會原諒自己。
但是段琴軒怎麽忍心?她怎麽忍心看到霍玨死去,看到她從小帶大的孩子,在重生蓮就要送回來之前,慘死在她的面前?
這一刻私心佔據了一切,她聽信了穆晴嵐的保證,她說誰也不會死。
霍玨在無知無覺之中,被灌下腥熱的驪鹿血,幽綠色的供生戒指,戴在了霍玨完好的手指之上。
穆晴嵐手上的鐲子和霍玨的戒指撞在一處,再沒分開。
供生陣被激發,霎時間屋內靈光大盛——整個宿霜閣之內的符文靈光衝天而起,又被段琴軒迅速布下的陣法壓製。
段琴軒摸出霍玨的弟子命牌,看著穆晴嵐身上的生機迅速被抽離,全部灌注到霍玨奄奄一息的身體裡面。
霍玨灰白的長發無風自動,在半空之中伴隨著赤金色的供生符文舞動片刻,漸漸恢復漆黑。
凹陷的面頰重新鼓起,他身上纏繞不去的死氣被符文撞散,他在轉眼之間,恢復了生機。
等到他徹底恢復成了清臒卻俊美的模樣,“嗡”地一聲,穆晴嵐手腕上的鐲子落地,摔了個粉碎。
霍玨手上的供生儲物戒綠色的寶石也碎成了沙。
供生陣成!
但因為霍玨打斷過一次供生,經脈內府受損太嚴重,油盡燈枯之後再重新恢復,等同活死人肉白骨。
他是無法因為供生恢復到靈府未曾受損之前的巔峰狀態的。
他的靈府恢復到裂紋遍布的狀態已經是極限。而段琴軒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和穆晴嵐說一句話,在供生陣成的刹那,她便轟然消散在霍玨面前。
霍玨依舊深沉昏死,段琴軒查探過他的靈府之後,按照和穆晴嵐約定的,開始搜魂之術,抽離他的部分記憶。
最後那一縷被抽離的天魄,被段琴軒封入了霍玨弟子命牌。
段琴軒低頭看去,這白玉命牌之中,有兩縷記憶,像兩條永遠不可能相纏的蛇一樣,分別在命牌的兩頭遊弋。
段琴軒擰緊眉心,深歎口氣,收起命牌將霍玨弄上床。
霍玨再度醒來時,是十月十五。
第40章 暴露
霍玨醒來之後, 段琴軒和曲雙全都守在他的床邊,不動聲色觀察著他的神色。
霍玨只有剛起來的時候,看著屋子裡擠著的段琴軒和曲雙愣了一會兒, 很快就開始詢問門中事情。
他似乎記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段琴軒心驚肉跳地試探了幾句, 發現他把這些事情裡面關於穆晴嵐的存在, 全都忘掉了。
他記得修律院的反叛、知道靈山發怒、知道段琴軒回山的時機、也知道穆家聯合邪修上山, 他甚至記得秦妙言來過山上。
唯獨關於穆晴嵐的一切被巧妙抽離。
驪鹿血能令人忘憂。
段琴軒現在說不清楚看著霍玨恢復肅冷和沉鬱好一些,還是前段時間, 他會擔憂會著急, 甚至會當著弟子的面維護穆晴嵐那有人味兒的樣子更好一些。
但事已至此, 他們必須瞞著霍玨。
霍玨的記憶斷層,像一個被挖空的內裡的果子, 外面看著再怎麽光鮮亮麗,一口咬下去也只有看似天衣無縫的皮。
他和段琴軒還有曲雙說話,說兩句就會停頓。
他像一個壞掉的傀儡玩具,手腳被線牽著也滯澀難動。分明能夠看到一切的雙眼卻失去了該有的神采,晦澀又陰鬱。
“召回弟子吧。”霍玨吩咐段琴軒, “封山是我們最好的出路。”
段琴軒私心裡面不想封山, 專門將霍玨下的這個決定,同穆晴嵐一起從他的記憶之中抽離。卻沒料到霍玨在失去了這一部分記憶的情況之下, 依舊下了封山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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