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去勾霍玨的脖子,嘴裡商量著:“起來喝點粥,把藥也喝……”
穆晴嵐的聲音突然一頓,她眼睛猛地瞪大——低頭看著自己撈到的霍玨的長發,如綢如墨的發絲裡面,竟然纏繞著一些顯而易見的銀絲。
穆晴嵐心臟像是被這些銀絲給緊緊束縛住了,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霍玨的頭髮開始變白,也就是說……他已然五衰到極。
原來這場大病,不是莫名其妙受寒來的。
不過穆晴嵐隻停滯了兩息,態度就恢復如初,扶著霍玨起身,道:“起來啊,別耍賴,你好歹是我的師叔……”
霍玨根本沒有力氣坐起來,今天晚上和段琴軒說話的那一會兒,已經是強撐。
他其實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曲雙和段琴軒都知道法器在哪裡,他死了,段琴軒可以接替掌門,霍玨已經將掌門印和法器重生池放在一起了。
他本可以乾脆地自我了斷。
但是他知道晚上穆晴嵐要來……霍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處於什麽心思,但他想要等著穆晴嵐來。她昨晚上的照顧和哄勸,讓霍玨舍不得,他一生都沒有嘗過的那些滋味,他難道不能再嘗嘗嗎?
他一開始想要她走的,他以為自己能撐到她離開,至少體面的像送段琴軒一樣。
但穆晴嵐再一次撞破了他的強撐,又去而複返,霍玨心中那壁壘高樓,就在那痛徹五髒的嘔吐之中,在穆晴嵐溫柔軟語的哄勸裡面,坍塌了個徹底。
他抽了下鼻子,放松身體讓穆晴嵐扶他起來,縱容自己靠在穆晴嵐懷中,聽著她溫聲軟語,勸自己吃點東西。
反正他在穆晴嵐面前,已經足夠狼狽,足夠難堪了,也不在乎這最後一晚。
霍玨這樣想著,聲音嘶啞道:“不吃。疼……”
“哪裡疼?”穆晴嵐著急地問。
“哪都疼……”霍玨聲音帶著鼻音,甚至帶著嬌嗔。
他不肯吃東西,反正都沒有用了。五衰比他想象的速度要快得多,等到明天這個時候,他應該就會鬢發皆白,五髒腐朽了吧,她不來最好,來了會不會嚇一跳?
她會不會後悔喜歡過他的皮相?
將死之人,怎麽都不會好看的。
霍玨眼中彌漫開濕意,他靠在穆晴嵐懷中半坐著,偏頭對著窗口位置,眼前是一片虛無。
穆晴嵐還在哄他:“吃一點東西,再把藥喝了,病才會好的。”
霍玨不吭聲,只是安安靜靜靠著穆晴嵐,不知道在想什麽。
穆晴嵐怎麽勸他都不聽,穆晴嵐都快急哭了,連懷裡抱著霍玨,心都蕩漾不起來了。
“霍郎,霍郎……”穆晴嵐一直叫他。
霍玨好半晌才開口,“你今晚……別走了。”
“啊?”穆晴嵐被天上突然掉下來的大餡餅砸懵了。
霍玨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讓穆晴嵐留下,但他很確定自己現在沒有勇氣獨自面對黑暗和死亡。
她弄塌了他的心牆壁壘,窺見了他的滿目瘡痍,她走了他怎麽辦?
他就不能自私一次嗎?反正她是個妖,為他而來為他留下的妖。
穆晴嵐不知道霍玨已經徹底“瘋了”,腦中這這這……了半晌,不敢相信事實!
剛才還因為穆晴嵐逼他承認抱了自己,差點把五髒吐出來,這一會兒就要她留宿了?!
愛情來的太快了!
穆晴嵐以為自己幻聽,坐在床上扭了扭屁股換了個位置,輕聲開口問:“你發燒了?燒糊塗了?”
難不成發燒並發失心瘋嗎?
穆晴嵐從他身後摸他腦門。
不燒啊……
“你是要我今晚住在這裡?”穆晴嵐忍不住重複問了一遍。
又生怕自己會錯意再道:“你這裡也沒別的地方,那我……跟你住在一張床上?”
霍玨竟然很痛快地“嗯”了一聲。
他估計著自己應該就在這一兩天了,說不定就是今夜。他不想讓門中弟子和段琴軒提前知道,然後枯守著他,或者乾著急,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
他本來可以一個人去死,霍玨從前不知道孤獨和寂寞的滋味,他享受一個人獨處。
但是穆晴嵐擅闖他一個人的地界,不由分說留下,胡亂攪動霍玨的心緒、霸佔他的思維、又讓他體會了從沒體會的陪伴和溫暖。
他想穆晴嵐多留一晚,哪怕穆晴嵐明天不來了。
穆晴嵐根本和霍玨的思想無法對接,她聽到霍玨肯定要她留下的話,心中驚濤駭浪,天翻地覆。
她手中抓著霍玨摻雜銀絲的長發擺弄,穆晴嵐想了半天,排除霍玨失心瘋的可能,覺得自己這應該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好家夥,這就是得償所願嗎?
心要跳裂了!
她組織了一會兒語言,然後吭吭哧哧地說:“雖然我聽說雙修治百病,但是你現在……咳……”
穆晴嵐掩飾性的低咳了一聲,“不行吧?”
說完了之後穆晴嵐驚覺自己說得有歧義,立刻補救道:“哈哈哈,我當然不是說你那什麽不行,我是說……你現在病著呢,病中……”
“不宜行房。”
“也不是,就是吧……”穆晴嵐撓頭,臉皮燙得比霍玨發高熱的時候還厲害,抓耳撓腮的在霍玨耳邊小聲說,“你現在內府的狀況太糟糕了,再沒了初陽怕是要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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