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氏急得撲上前將冊子一把搶過去,讓身邊丫鬟將嚇哭的玉姐兒抱出去,這才衝趙桓旭大聲道:“你瘋了吧?你和你堂弟水火不容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說得這般理直氣壯?這冊子是堂弟畫的不假,但他不是為你女兒一個人畫的,他是為闔府的孩子畫的。你不愛讓女兒看旁人畫的冊子,那你有能耐自己給她畫啊?桓熙堂弟自己還沒有孩子呢,尚能對府中的孩子有此愛護之心,你這個做父親的又為孩子做過些什麽?撇去什麽才能學問不談,就說做人,你也與他相差甚遠!”
趙桓旭氣得額角青筋賁出,抬手就甩了賈氏一耳光。
賈氏被打得偏過臉去,伸手捂著臉頰,慢慢回過頭來,紅著眼眶看著打了她一巴掌之後顯得有些心虛的男人,冷冷道:“嫁給你,是我此生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說完她便出了房門,大聲吩咐丫鬟婆子收拾她和玉姐兒的行李,要回她的娘家武定侯府。
五太太在房裡聽到動靜,忙趕出來勸阻,奈何賈氏去意已決,哪裡勸得住?很快便收拾了東西帶著玉姐兒和丫鬟婆子走了。
五太太心急火燎地去說趙桓旭,趙桓旭心中煩亂無所適從。母子二人想想如今境遇,俱都如籠中的困獸一般,相對無言起來。
敦義堂,國公爺的臥房裡,趙桓熙正幫國公爺揉抹氣味濃烈的虎骨膏。
國公爺戎馬數十年,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不計其數。他說小的傷疤遇到這樣快要下雨的天氣不會作怪,只有那些大的,深的傷口留下的傷疤,在這樣的天氣便會麻癢疼痛起來。年輕時還能熬得,年紀越大,越熬不得了。
趙桓熙沉默地給他隔了那麽多年看起來還是觸目驚心的傷疤揉著虎骨膏,心中想著,若換做是自己,這麽多傷,只怕早就活不下來了吧。
“祖父,這道傷疤是怎麽留下的?”揉到胸前那條一看就十分險要的傷疤時,趙桓熙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問。他想知道是誰能把祖父傷得這麽重。
國公爺不用低頭看也知道他說的是哪一道傷疤。他坐在床沿上,雙眼望著窗口的方向,平靜的目光下,是隱隱的思念和哀痛。
“古德思勤,上一代鐵勒王的第六子,鐵勒部最神勇的戰士。這道傷,便是十一年前與鐵勒的最後一戰中,他給我留下的。你五叔,也是死在此人手中。”
趙桓熙沉默有頃,道:“把您傷成這樣,最後還是我朝打贏了,他一定也沒從您手下討著好。”
國公爺搖頭,歎氣道:“那一戰,我只是傷了他的左腿。如不是當時他年少衝動驕傲自大,最後結局難料。他父親死後,鐵勒四分五裂,如今已被他一一整合,遼東,怕是安寧不了多久了。”
這話題太過沉重,沉重到趙桓熙稍稍一想,都會發現自己的稚嫩與無用。
他沒吭聲。
國公爺出了回神,回過頭來看著他,問道:“如今還害怕打雷嗎?”
趙桓熙愣了一下,垂下臉,輕輕點了點頭。
國公爺道:“努力克服一下。堂堂男兒,有這麽一個顯而易見的弱點,總是不好。”
“是。”趙桓熙默默擰上虎骨膏盒蓋。
次日,雨。
皇帝從朝上下來,冒雨來到已是麗嬪的柳拂衣的住處——重華宮。
殿內燃著降真香,柳拂衣照例歪在貴妃榻上,一邊擼貓一邊手撐著額頭,百無聊賴地看著宮女在那兒踢毽子。
皇帝一來,宮女們就退下了。
柳拂衣也不給皇帝行禮,隻懶懶地瞥了他一眼,道:“龍袍下擺濕了,不許坐過來。”
皇帝無奈,又叫宮女進來伺候他換了存放在這兒的常服,走到柳拂衣面前轉個圈道:“這下可以坐了吧?”
柳拂衣“嗯”了一聲,皇帝幾步走到貴妃榻上坐下,問她:“你是否出身杭州,家裡有一間名為七遇齋的糕點鋪子?”
柳拂衣摸貓的手一頓,抬起嬌媚的眼睛看他,問:“皇上因何突然對我的來歷感興趣?”
皇帝不答,繼續問道:“你父親名叫時玉江,繼母名叫竇冬香?”
“可是他們發生了什麽事?”柳拂衣再問。
“杭州府那邊遞來奏折,說你父寫了首反詩,如今已是全家入獄,就等著押解上京了。”皇帝蹙眉道。
柳拂衣微微睜大雙眼,而後突然開始笑起來,笑得千嬌百媚前仰後合。
皇帝還是頭一次見她這般大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問道:“愛妃,你可知此事有多嚴重?怎倒還笑起來?”
柳拂衣勉強止住笑,道:“皇上,我父親姓時,而我隨母姓柳,他是個贅婿。我母親病故後,他本該為我母親守住家業,好好撫養我,待我長大了再將家業交到我手中。而他卻轉頭就與旁人成家,這與寡婦另嫁何異?謀奪了夫家財產嫁給了旁人的寡婦,還算是原先夫家的人嗎?他寫反詩,他全家獲罪,與我何乾呐?”
皇帝一想,是這個道理沒錯。
他松了口氣,看著柳拂衣笑道:“我還以為你的柳姓是你編的,既如此,便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怎麽就沒什麽好擔心了?”柳拂衣昂起身來一把揪住他的胡子,態度嬌蠻。
“哎別別別,愛妃,別薅了,再薅就禿了,成何體統啊?”皇帝伸手護著自己所剩不多的頜下胡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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