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願意輸的。
所以在未到十分鍾的時候,她拿著匕首跑過風雪,找到對方,主動認輸,提出為對方守墓。
薑赤溪是真的對她有很大的恩情,並且撫養她長大,那三年不長不短,對方已經盡最大可能讓她過得開心,除了看不到陽光外,她有父母有朋友,她身邊的妖都懂得知恩圖報,所以她也可以去做這樣的妖。
這就是薑厭的思路。
一個很簡單的思路。
直到昨天,她都未曾知曉自己當年到底提出了什麽。
——是何清浮產生私心,想要好好做一個母親,所以自願放棄挽救瀕臨破碎的世界線後,她又給修補上了。
這是一場救世的接力賽。
哪怕薑厭根本不覺得自己與救世有什麽關系,但平心而論,她的確在千年前救了如今的世界。
不僅何清浮是人間藥。
在千年前,在那麽久之前,薑厭就已經是了。
可良藥本身就苦。
薑厭沒有守過墓,在決定守墓之前,她的設想很簡單,頂多就是坐在那裡,躺在那裡,趕走所有盜墓賊,再在墓穴動蕩時,用妖力護住墓內的陪葬品。
她並不清楚自己要度過怎樣一段漫長又孤獨的年月。
*
薑厭的分身死亡後,一道與分身同樣位置的致命傷出現在她的本體上。
嫁衣胸口處多了道五厘米寬窄的穿透傷。
因為本體受損,妖體重傷,所以薑厭的機能退化,不再能化形,神識也短暫地消失了,成了一件最普通的嫁衣。
兩天后,薑榮歌將薑赤溪的屍體運回,完成了薑赤溪的意願,把姚史安為國陣亡的消息傳遞出去,而後為自己的養母梳妝穿戴好,放進棺裡,在其他墓室放入陪葬牛羊。
在封墓前,她回頭看了一眼。
薑赤溪的墓是建在龍脈上的,棺材就在龍頭上,龍頭周圍擺放著薑國最珍貴的幾件藏品。
她的視線飛速掃過無數孤本,名人字畫,枯黑的桃枝,榴紅色的嫁衣,因為嫁衣是疊起來的,胸口的刀傷不在明面上,所以薑榮歌什麽都沒發現,感歎一聲,離開了墓室。
墓室的大門緩緩合上,像是某段歷史的謝幕,又像是塵埃落定。
時間一點一點過著,過得緩慢。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外界風雲萬變,王朝更迭,薑國迎來最繁盛的五十年,又在歷史的推動下,盛極轉衰,逐漸沒落。
如此種種,墓室裡的陪葬品都不知道,墓室內始終安安靜靜。
安靜的好像在做夢。
後來,中原興起鼎盛之國,它像是承載了天命,短短數年就滅了諸國,薑國也沒有跨過滅國的命運,被並入版圖裡,成為歷史中濃墨重彩的一點。
也就是這年,薑厭本體上的破損被龍脈修復得七七八八,五厘米寬的穿透傷成了兩厘米,她重新獲得了神識。
但因為她的本體還沒有被修複好,致命傷仍然在,所以妖力還沒有回來,不能說話也不能動。
這一年,她成了一個擁有神識的死物。
起初薑厭並沒有覺得怎麽樣,她整日都在睡覺,可因為受傷陷入的昏迷與強迫自己入睡太不一樣,所以她總覺得哪裡不舒服,她是化過形的妖,曾經有明確的玩樂和睡覺時間,還會吃一日三餐。
一旦她不想吃飯,就會被陳熙鶴追著滿地宮跑。
現在她不能跑,不能坐,不能吃飯,不能說話,她沒有五官,沒有手腳,她就躺在那裡,比任何屍體都像屍體。
薑厭睡了醒,醒了又睡,哪怕天天都清醒,卻天天都像不清醒。
就這樣過了五十年,哪怕時不時回憶往年,薑厭的記性也開始變得不好,在純然空白的這些年裡,地宮裡的三年記憶飛速劃走——
她最初模糊的是陳熙鶴的臉,而後是桃桃的聲音,最後是薑赤溪說過的話。
但有些記憶她還是記著的。
比如陳熙鶴背著她在地宮翱翔的場景,比如桃桃死亡那天的天空,比如薑赤溪腹部的弓箭。
可越想這些薑厭的身體就越癢。
特別癢,像是有無數爬山虎在她身上爬,它們包裹住了她,拉扯著她的神魂,她覺得自己的神識都在癢,好癢好癢,但她不知道怎麽辦。
她的神識想要衝破自己的本體,但沒有辦法,她就像被困在棺材裡的活人,無論怎麽拍打都出不去。
於是她只能睡覺。
後來,薑厭醒來一百年了,她忘記了更多的事情。
她忘記自己最討厭吃的東西叫什麽了,也忘記了那場戰役裡被推下馬的自己,她努力去想,只能想到有三個人曾陪過自己,他們都離開了。
至此,薑厭已經在女帝墓裡待了兩百多年,醒了一百年。
傷口越到後面越難修複,在蘇醒兩百年的時候,薑厭本體上的傷口終於被徹底修複完,她的能力出現了進化,變得可以看見萬物欲念,但她沒覺得開心,因為在死寂的墓室裡,她依舊什麽都看不見。
唯一值得開心的是,她的妖力恢復了,並且變得更強大,
她可以坐起來了,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在墓室裡飄來飄去。
“左邊。”
薑厭一邊念叨著話,一邊往左邊飄去。
“右邊。”
她當即拐了個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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