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倩走過來幫她掖了掖被角,見小姑娘躺在床上,圓潤漂亮的眼睛沒一點焦距,像是看著她,又好像沒看著,心底一疼,強顏歡笑道:“夏夏乖,別睡了啊,等會兒就能吃飯了。”
“嗯。”許聽夏點了點頭,唇角勾出一抹笑,忽然想到什麽,喚她:“小姨。”
盧倩嗓音溫柔:“嗯?”
許聽夏把手晃了晃,觸碰到盧倩的指尖:“二少爺是誰呀?”
“是你姨父的弟弟,予安的哥哥。”盧倩握住她微涼的小手,“怎麽想起來問這個了?”
“……哦,沒什麽。”許聽夏搖搖頭,“就是隨便問問。”
不知道為什麽,她對這個從沒出現過的人有點好奇。
許聽夏住院這段時間,經常有人會來看望盛予安。盛老爺和盛夫人,盧倩和盛嘉銘,雖然盛嘉銘來得少,但好歹出現過一次。
只有那位傳說中的二少爺從沒來過。
可聽護士姐姐的話,也並非是不關心妹妹。
晚飯是青菜和雞蛋湯,還有她點名想吃的牛肉,雖然做得清淡,味道卻很好。
盧倩親自喂她吃。
正在喝湯的時候,門口突然有人叫:“盛太太!大事不好了!”
盧倩頓了頓,目光顫動的同時看見亦有些慌亂的許聽夏,連忙安撫道:“夏夏別怕,小姨出去看看,一會兒再回來喂你。”
許聽夏乖巧地點點頭:“嗯。”
然而盧倩這一去,整夜都沒回來。
盧倩出去後她隱約聽見外面的騷亂,但也沒聽出發生了什麽事,似乎那騷亂離她的病房很遠。
到後半夜才逐漸安靜下來。
那會兒許聽夏已經自己摸索著喝完那碗雞蛋湯,再摸索著把餐盤放在床頭櫃子上,收起桌板,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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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許聽夏經歷了一場大手術。
移植了角膜,雙眼包著厚厚的紗布,醫生說等過了恢復期就能重見光明。
但頭兩天實在太難熬,盧倩不得不讓醫生給她開了止疼藥。
她一直在床上養著,沒法去找盛予安。晚上盧倩哄她睡覺的時候,許聽夏拉住她的手:“小姨,我還有多久能好?”
“快了。”盧倩握住她的手,溫柔道,“醫生說你恢復得很好,別擔心。”
許聽夏:“那等我好了能去看安安姐姐嗎?”
盧倩的手忽然一顫。
許聽夏沒察覺到異樣,只聽見盧倩的嗓音略微沙啞:“嗯,等你好了,就去見她。”
最近每天都是晴天,氣溫也逐漸穩定地爬升起來。許聽夏住院後缺乏運動,比尋常人畏冷一些,卻也脫掉了外套,隻穿一件薄薄的病號服。
特護幫她洗了頭髮,吹得半乾,讓她坐在陽台上曬太陽。
盧倩種了幾盆綠植放在落地窗前,她雖然看不見,但能聞見屬於大自然的清新味道,長久住院的憋悶得到疏解。
盛予安病房裡也種著,但有一盆滿天星枯死了,許聽夏答應過她,等房間裡的滿天星發了芽,就送給她一盆。
許聽夏俯身摸了摸,滿天星已經長出小小的嫩芽,於是轉頭喚了一聲:“小琴姐姐。”
特護小琴在衛生間給她洗衣服,許是水流聲過大,沒聽見她的聲音。
許聽夏摸索著找到盲人手杖。
去盛予安病房的路她很熟悉,一個人完全可以,於是沒再叫特護,把滿天星放在踏腳板上,一隻手拿著手杖,另一隻手轉著輪椅出病房。
許聽夏小心翼翼地用手杖探路。
值班護士吃飯去了,整個走廊都很安靜,只有輪椅磕磕巴巴的轉動聲,走一走,停一停,以及手杖尾端敲在瓷磚上清脆的響聲。
敲著敲著,突然碰到了障礙物。
許聽夏覺得奇怪,把輪椅停了下來,然後十分小心地繼續試探。
這裡是她熟悉的病區走廊,應該沒有障礙物的。
片刻後,她才反應過來,張口小聲地問:“您好?”
話一落音,她聽見一道明顯的呼吸聲。
即便看不見,許聽夏也能感覺到對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對方越是安靜不回話,她便越覺得那目光一定很刺人,像帶著尖端的鉤子一樣,令她頭皮發麻,背脊一截截僵硬。
於是咽了咽嗓,音量稍抬,卻依舊軟糯溫吞:“您好……請問……能不能讓我過去一下?”
一秒。
兩秒。
許聽夏數到第三秒的時候,從背後傳來一陣慌忙的腳步聲,伴隨著女人焦急的喊叫:“夏夏!要出來怎麽不叫我呀?你一個人多危險!有沒有摔到……”
許聽夏剛要說沒事,身後的腳步聲突然頓住。
小琴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和腳步聲一起定格在走廊溫度略低的空氣裡。
許聽夏愣愣地坐在輪椅中,握緊了手杖,它的尾端依舊抵著那人的腳,於是她默默地縮回來一些。
靜默的走廊中,小琴吸了一口氣,把情緒調整到最佳,衝許聽夏面前的人溫柔開口:“二少爺,您回來了。”
許聽夏心跳恍惚停了一拍。
二少爺?
那位傳說中的二少爺?
想起剛剛用手杖戳過他的腳,而這男人就淡定從容地看她這個瞎子傻愣愣地戳,也不開口提醒。
許聽夏咬了咬唇,不自覺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