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嘉澤淡淡地瞥了小琴一眼,仿佛有所回應。
然後目光重新落回許聽夏身上。
小姑娘穿著淺藍色病號服,模樣乖巧地坐在輪椅上,黑發披肩,很瘦,緊緊攥著的一雙小手白皙到近乎透明,皮膚下的青筋依稀可見。她整個人散發著病態的虛弱,但腦袋昂得高高的,很認真地“看”著他。
然而她雙眼被紗布蒙著,什麽都看不見,只露出精致挺翹的鼻子,和一點粉嫩的唇,因為被輕輕咬住而略顯蒼白。
她應該長得很漂亮。
如果不是被紗布蒙住,也應該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和盛予安一樣。
盛嘉澤斂了神色。
這一切許聽夏都不知道,她眼前什麽都沒有,走廊裡也靜得針落可聞。
直到面前男人開了口,嗓音清沉如玉,卻十分冷淡:“帶她回去。”
話自然是對小琴說的。
小琴也絲毫不敢怠慢,上前握住輪椅的把手:“好的二少爺。”
許聽夏腳邊還放著那盆滿天星,她咬了咬唇,試圖向男人爭取:“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她休息了。”盛嘉澤不留情面地打斷她。
許聽夏聽見男人抬腳的聲音,心底咯噔一跳,連忙彎身把花盆拿起來,嗓音軟軟的,很小心:“等一下……”
感覺到男人腳步稍頓,她鼓起勇氣繼續開口:“麻煩您,幫我把這個給安安姐姐。”
走廊裡一陣靜默得可怕,輪椅的把手恍惚間被人捏緊,小琴似乎很緊張,欲言又止。
但許聽夏毫無察覺。
盛嘉澤眯眸垂眼,見小姑娘一雙纖細的胳膊奮力抬著,倔強地朝他舉起那盆隻長出一截嫩芽的不知名植物。
片刻,他伸出手。
女孩甜甜地彎起唇角,他接過了那盆植物。
“是什麽?”男人嗓音微微發啞。
許聽夏笑著回答:“滿天星。”
小琴推著許聽夏回到病房後,關上門,壓低嗓音道:“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叫二少爺幫忙。”
許聽夏不解:“怎麽了?”
“你是不知道,二少爺性格古怪得很,說不準哪句話沒注意就得罪他了,你剛剛那樣差點嚇死我。”小琴歎了口氣,“人長得那麽帥,可惜脾氣太差。”
許聽夏想起剛剛男人接過花盆的時候,是十分小心地從下面托起來,從這一點上來看,他似乎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和小琴口中的性格古怪,脾氣差,半點也搭不上邊。
小琴依舊在試圖告誡她:“以後遇到二少爺還是小心一點為好,這次你運氣還不錯,下次可就不一定了。更何況最近還——”
小琴話說一半忽然停下來。
許聽夏好奇地抬眼,盡管看不見什麽:“最近怎麽?”
小琴笑了一下:“沒什麽,你記住我的話就對了。”
許聽夏便沒多想,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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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醫院,請的主刀醫生也是國內外首屈一指的專家,許聽夏術後得到了悉心照料,恢復速度驚人,很快就能取紗布了。
那天,所有人都圍在她病床邊嚴陣以待。
小姨,姨父,就連盛家老爺盛皓也帶著夫人褚丹秋前來見證這一刻。
許聽夏本想第一眼就見到盛予安,但小琴說盛予安的身體狀況不能下床,她隻好等拆了紗布,再自己去病房看她。
想到這裡,許聽夏激動得不行。
她的眼睛已經能隔著紗布感覺到外面的光,盡管微弱,但已經不是令人恐懼的漆黑一片。
她能感覺到陽光,明亮的,溫暖的,闊別已久的陽光,隔著眼皮和厚厚的紗布泛出紅暈。
“夏夏,準備好了嗎?”醫生在旁邊溫柔地問。
許聽夏還是不可避免地有點緊張。
她攥緊手指,吸了口氣,才字正腔圓地回答:“準備好了。”
眼睛上的紗布被一層層揭開。
醫生的力道很溫柔,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時間忽然變得很慢很慢,眼前的光暈越來越明顯,她心底也越發迫不及待。
剩下最後一層的時候,醫生的手掌遮在她眼皮上方:“別急。”
許聽夏乖巧的嗓音裡夾滿期待,到末尾帶了一絲顫抖:“嗯……”
當所有的束縛都脫離,光線變得有些刺目。許聽夏忍不住閉緊雙眼,本能地抗拒過於明亮的光線入侵。
像是從一個黑盒子裡乍然被放出來,置身於白日之下,分明是向往了許久的光明,生理反應卻還是想回到黑暗的舒適區。
醫生耐心地引導她:“別怕,從我指縫裡看,慢慢適應。”
寬厚的手擋在她眼前,指間漏出一條縫隙。
許聽夏終於掀起眼簾。
起先她只能看到淺淺的光暈,像蒙了一層光芒四射的白霧。當眼皮全然睜開,視野才逐漸變得明亮而清晰。
從那條縫隙裡竄進來的光,點亮了她整個世界。
也照亮了視野盡頭的那個人。
白衣黑褲包裹著頎長的身材,襯衫頂端的兩顆扣子散開著,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凸出的喉結,再往上,是男人流暢完美的下頜線。皮膚白皙,卻不顯得女氣,清俊出塵的容貌和矜貴倜儻的氣質,宛如遺落在凡間的神子。
“夏夏……”屋裡響起女人激動的聲音,“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