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屏風後,年輕的鎮撫使依舊端著茶杯,唇邊笑容未淡。
此時,他又淺淺抿了一口茶,然後“啪”的一聲,把茶杯放到手邊方幾上。
“大家同朝為官,何必如此針鋒相對,”鎮撫使聲音冷肅,卻並不陰寒,“不過是玩笑幾句,對嗎?小喬……大人?”
這小喬兩個字他似含在喉嚨裡,有一種悠長的意蘊。
似乎他對喬這個姓氏很是含糊,根本不認為這位女推官原就姓喬。
薑令窈雙手緊握,她面上卻一松,聲音透著笑意:“大人所言甚是,不過玩笑話罷了。”
兩個人如此針鋒相對,不過喘息之間,徐寶財便被錦衣衛重新架來。
他的年紀比榮金貴要大,已經四十幾許的年紀,因常年勞作,面容顯得很是蒼老。
或許因著兩日殺人案的煎熬,他兩鬢都有些斑白,顯得異常憔悴。
他是最後一個被審訊的,剛剛陳雙喜滿身血痕的樣子,他興許也已經瞧見。
此刻剛一進審訊室,還未等上刑架,他便痛哭流涕地軟了腿。
“大人,我招,我什麽都招,別打我大人。”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簡直是可憐至極。
屏風之後,鎮撫使的聲音立即便回復了冷峻:“你都能招什麽?是我們已經查到的,你昨日回了禦用監複又再出,還是說,你曾偷偷上表給魏掌印,說榮金貴私下售賣禦用監傳序寶物圖鑒?”
痛哭流涕的徐寶財立即便沒了聲響。
他瞪大了眼睛,睜大了嘴,臉上涕淚交流,好不驚愕。
“大人,你怎麽……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鎮撫使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爬在每個人心上:“徐寶財,你或許不知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蒼天之下厚土之上,還沒有我錦衣衛查不到的事。”
“小喬大人,你說對嗎?”
薑令窈並未回答鎮撫使的話,她眉峰一皺,道:“徐寶財,經昨日錦衣衛調查證詞,昨日榮金貴在酉時前後也出了禦用監,你們是否同去一處?”
榮金貴昨夜確實出過禦用監,只是他離開之後,就再無人看見。
但是……
薑令窈根本不給他喘息機會,直接猜測:“你們是否一起相約出去炙肉吃酒,商談無法在禦用監開口的事?”
那麽經過錦衣衛一早晨的調查走訪,拚湊出所有人的行動,徐寶財相同時候離開禦用監,是否跟榮金貴同路?
如果真是同路,那麽結合榮金貴身上的蜂蜜和胃中的酒肉,薑令窈便有了這大膽猜測。
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經過鎮撫使和喬推官這一詐,徐寶財整個人便卸去力氣,癱倒在地上痛哭失聲。
他們竟是全部說中了。
“我承認,我招,人是我殺的。”
他哭喊著:“榮金貴那狗東西,是我殺的!”
第15章
徐寶財昨日還能抗住,但他顯然想不到順天府和錦衣衛會查得那麽快,不過一夜工夫,已經把昨夜之事推論了個七七八八。
再加上前面幾個匠人被刑訊時的慘叫,令徐寶財整個人都崩潰了。
他心裡有鬼,因此已經徹底失去了掙扎的心思。
雖然薑令窈很是驚訝,她確實沒想到徐寶財會這麽快認罪,但錦衣衛們卻依舊淡定,他們經年刑訊,跟薑令窈這等靠偵查推論破案的推官路數不同,往往有時只是把嫌疑人往刑架前一放,對方就能招供。
徐寶財能撐過一整夜,都算是條漢子了。
作為禦用監的大家,二把交椅,他的地位在禦用監自不必多說,大抵也因此,他強撐過了昨夜。
今日看到錦衣衛上刑,這才怕了。
徐寶財癱在地上,錦衣衛們也沒管他,鄭峰皺眉道:“你自己招。”
徐寶財一個哆嗦。
他倉皇地低下頭去,囁嚅道:“大人想知道什麽?”
鄭峰一時之間竟是有些語塞,倒是裴遇幽幽開口:“自是要知你如何殺人,因何殺人。”
徐寶財聽到此話,竟是有些沉默了。
好半晌,他才歎了口氣:“我恨他,所以我要殺了他。”
“一年之前,我跟老陳一起做出一盞走馬琉璃燈,最後燈上需得做鎏金仙人像,因要點睛,便求了榮金貴幫忙。”
徐寶財一邊說,聲音逐漸不再顫抖,冷靜了下來。
他半垂著眼眸,頭髮凌亂,遮掩住了蒼老的面容。
“那是我跟老陳耗費半年的心血,但就識那幾雙琉璃點睛眼,榮金貴就把功勞搶在自己身上,在陛下跟前大出風頭,也正因這琉璃燈,榮金貴在陛下面前極吹捧,最終得了這份鎏金佛塔的奉壽差事。”
“他用我們的心血,給自己鋪了一條改換門庭的路。”
沒有人想成生來便是賤籍,即便自己是,也舍不得兒女是。
“大人,你們不懂,當匠人的日子太難熬了。”
“匠不離局、匠役永充,”徐寶財聲音乾澀而痛苦,“我們生來就要守著這小小的器局,沒日沒夜地給貴人們做著稀罕器物,而這些耗費無數心血做出來的東西,很多時候,不過是他們把玩片刻的玩意。”①
“看兩眼,玩兩日,不喜歡了,隨手就能丟棄。”
“而我們匠人們,連這些玩意都不如,”徐寶財說著,緩緩流下一行淚來,昏黃燈影下,猶如兩行血,“誰不想改換門庭呢?即便是做平民,也比賤民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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