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寧公子說到做到,陛下為你付出太多,還請還他自由。”肖翼拿出一顆藥遞到寧祺唇邊,寧祺隻猶豫一瞬就張開了嘴。這藥真苦啊,如果駱玄策在,一定會喂他一顆蜜餞。
肖翼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寧祺,對不起,我不得不為。”看著那些人日日拿著寧祺找茬,看著駱玄策終日憔悴,他於心不忍。
寧祺沒有說話,腹裡一陣翻騰灼意,明明眼眶酸澀,卻莫名清醒。
他想起那年宮宴,從邊關回來,意氣風發的兵馬大元帥。
如果時光倒回,鮮衣怒馬的將軍,是否還會在梅園裡回眸朝他一笑?
該是想遠離他吧。
半生困頓
肖翼走後,殿內更加安靜。
小半個時辰後,駱玄策歸來,倒是冥冥中趕上了寧祺念叨的落日時分。
駱玄策端了一碗粥,掀開床幔,竟然見那平日歇斯底裡的人,正靠在床頭,眉眼溫柔的凝著他,嘴角還帶著淺淺笑意,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半年來,寧祺從來沒有笑過。
“你……”駱玄策止住嘴邊的疑問:“今日有事耽擱了,餓壞了吧,我下次早些回來。”
寧祺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想到這人眼裡心裡裝的都是他,就一陣甜蜜又心生酸澀。
駱玄策呆愣著將碗遞過去,他不舍得破壞寧祺此刻的笑意,那怕是假裝也無所謂。
“你喂我。”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駱玄策神色微滯,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之事,木楞著舀了粥去喂他。
見眼前人呆愣的模樣,寧祺心裡像被灌了蜜,這男人,怎麽會這樣純良可愛呢。他盯著駱玄策,眸中火熱,再次搖頭。
這一搖頭讓駱玄策心頭一跳,一時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渾身不得動彈。半晌才勉強回過神,渾渾噩噩喝了粥,俯身湊近寧祺,卻在觸及那雙眼睛時結結實實頓住了。
今夜的寧祺仿佛收斂了所有利刺,對他露出柔軟的內裡,變得溫柔魅惑,教人心癢。
寧祺抬手勾住他,微微用力便貼上了他的唇,待粥入腹,卻是不舍得再放開,細細描摹起薄唇,貪戀著那抹溫暖。
很快,駱玄策反客為主,狠狠銜住那片溫軟,來回吮吸。
許久之後,一切回歸平靜,兩人眼底皆染上了熱烈的火。寧祺借力抱住眼前人,輕輕在他耳邊道:“我從小見百姓遭受苦難,原以為拚了性命得到無上的權利,就能給他們盛世太平,可兜兜轉轉,我連自己都護不住,咳咳……”一抹腥甜湧上咽喉,再被他壓回去。
“阿策,你是天下民心所向,是大駱皇朝僅存的光芒。我相信,你能締造那樣的盛世,可惜不能與你一起了,咳咳咳……”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終是壓製不住了。
駱玄策還沒回過神來,就感覺頸邊一陣溫熱,迅速拉開兩人的距離,眼前之景讓他魂飛魄散。寧祺一臉蒼白,唇邊染了豔麗的鮮紅。
“寧祺,你怎麽了?啊?我問你怎麽了?來人,快找太醫。”駱玄策眼底的慌亂刺痛著寧祺。
他喚了聲心愛之人的名字:“阿策,來不及了,咳……你不要怪別人,好不好?”
駱玄策沒吭聲。
“答應我。”寧祺語氣篤定。
“好。”你的要求,我都會答應。
“對不起。”
對不起辜負你,對不起我要先走了。
寧祺笑了,像初見一樣燦爛。他望著眼前人,張張嘴想讓他最後再親一親他,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眷戀的看他一眼,想把他的樣子深深記住,也許來生還能尋到他的影子。
眼皮越來越沉重,寧祺放任自己墮入黑暗,他在駱玄策身邊渡過了偷來的半年,如今是時候還回去了。
不,大概不能說是還,他欠駱玄策的,永遠還不清了。
片刻後,他感到一股極強烈的吸扯之力,猛然睜開眼睛,眼前還是熟悉的擺設,卻散發著詭異。
因為,他看到了癱坐在榻邊的駱玄策以及——榻上毫無生氣的自己。
觸及眼前,寧祺怔住,腦子裡竟是什麽也沒剩下,隻余一片空白。
好半晌過去,耳邊有人道:“死了好,死了最好,就能安靜待在我身邊了,我怎麽會難過呢,我不難過。”
寧祺回過神來,順著視線望過去,只見榻邊那個俊美異常的男子,神色溫柔的撫著他灰白的眉眼,如果忽略他眼角滑落的淚,大概稱得上是一幅美景。
他嘴裡說著戳人心窩子的話,眼裡卻是來不及收斂的毀天滅地的悲傷。
他如此讓人心疼。
寧祺下意識往前走,她想不顧一切奔向他,將他擁在懷裡輕哄,叫他不要那麽悲傷。他走近他,然後就這樣毫無阻礙穿身而過。
從沒有一刻像如今這瞬絕望,近在咫尺,卻無法相擁。
“寧祺,你一輩子要強,如今是我見過你最安靜的時候,你說你怎麽就那麽倔呢?”駱玄策跪坐在榻邊,扣著他的手,仿若尋常埋怨之語。
寧祺在駱玄策看不到的對面坐下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靜靜陪著他。
“你大概是不記得七年前了,那年宮宴,我在邊關打了勝仗,被召回皇都。梅花盛放的園子裡,你挑燈嗅梅的模樣,讓我記了這麽多年。”
“那時你多耀眼啊,嗯,就像大漠裡十五的月,我以為伸手就能觸碰,卻沒想到隔了天與地。我滿身殺伐,甚至連向你走進一步都怕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