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心想:好在他沒有穿成諸葛亮前往三國位面。
這時司馬光已經思考完畢,抬起頭望著明遠,很認真地問:“你因何認為‘青苗法’是善法?”
明遠乾脆地回答:“‘青苗法’由李轉運使在陝西路首創,曾經在本地施行過,確實能扶危濟困,效果明明白白看得見,因此學生認為它是善法。”
此刻他的解說並不算特別有力,因此剛才那些沙雕特效並沒有響起。只不過司馬光等人都望著明遠,全神貫注地等著他的下文。
明遠便明白了:這張“舌戰群儒”卡,不止是沙雕特效,應該還有聚攏注意力的功能。
他立即開始剖析“青苗法”的本質,正如當初他曾經為舒家兩位舅舅一一講解的那樣。
他一邊說,司馬光卻一邊搖頭。
“王介甫推‘青苗法’的本心或許確是善意,可是以國庫行放貸之事,明擺著是與民爭利。”
明遠笑得人畜無害,溫和地補上一句:“與豪強富戶和放高利貸的無良商人爭利耳。”
頓時耳畔響起一陣笑聲與喝彩聲——這是道具卡的沙雕特效又起作用了。
對面的司馬十二漲紅了臉,繃緊了臉皮。
而張載和呂大臨李複等人都硬憋著好笑。
明遠開始在心裡偷偷盤算起來:看起來這沙雕特效確實很有加強心理活動的效果。
這時,司馬光定了定神,道:“‘青苗法’在陝西路施行得或許尚可,但在其他路卻有很多問題。”
他一邊搖頭,一邊擺出一副“年輕人你還有好多事不懂”的表情,對明遠說:“此法在河北路、河西路、淮南路三路推行,原本意為抑製兼並,可是當地官員強行向百姓攤派借貸,盤剝種種,名目繁多,便是官府在向百姓放高利貸的苛政!”
然而明遠絲毫不懼,一字一頓地說:“這是‘青苗法’推行過程中的問題,而不是‘青苗法’設計本身的問題。”
“您剛才也承認了,‘青苗法’設計的目的本以為抑製兼並,如果完全是新法設計的問題,便不可能出現在陝西路推行順利,在其他幾路便弊病層出的情況。”
在司馬光聽來,明遠說的音量越來越高,一字一句沉重,似乎說到他心裡。
此刻天色越發暗沉,遠處似乎有雷聲滾來滾去。
“因為推行的過程中有問題,不設法解決,卻否認新法的本心,這與因噎廢食,又有何異?”
明遠話音一落,空中便隱隱有雷聲隆隆響起。
而司馬光似乎被明遠這一句“將軍”給將住了,呆在原地,愣是沒能說出話來。
明遠一呆:不會這天氣現象也是“特效”吧。
不過看實際效果,似乎這一天氣現象確實幫到了明遠的忙,司馬光被他一個十幾歲小兒的話震動,愣在那裡,久久回不過神。
明遠:BGM,永遠滴神。
良久,司馬光才緩過來,道:“可是王介甫此次推行新法,推得也太急太狠。祖宗成法,哪裡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縱使要改變,也應穩步而前,徐徐圖之……”
明遠頓時笑了:“原來司馬學士也是認可大宋朝需要變法的呀!”
幾十年後就是靖康之變了,如果司馬光也和他一樣能夠預知歷史,不知道是否會堅持他這“徐徐圖之”的觀點。
司馬光並不願意承認,可是他沉思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大方認可了。
大宋朝的積弊痼疾就擺在那裡,人人都看得見。司馬光也心知肚明,可他反對以王安石的方式解決這些問題,更加為隨之而來的擾民而憂心。
誰知明遠問他:“學士認為什麽時候變法才是最合適的呢?”
司馬光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從問話者成為回答者。這段對話早已被明遠所引導,並且指向明遠想要的結果。
聽見這個問題,司馬光沉吟了片刻,猶猶豫豫地答道:“慶歷時,范文正公……”
司馬光的意思,當年范仲淹主持慶歷新政,如果沒有失敗,那麽現時的局面就不會那麽被動,也就不需要王安石這樣大刀闊斧、驚世駭俗地推行他的新法了。
司馬光一提起范仲淹,張載的眼神便是一黯。畢竟范仲淹於張載有著知遇之恩。沒有范公,就沒有今日的張載。
范公新政未成,反被政敵攻訐出外。原本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新政,各項改革卻一條一條俱被廢止,新政徹底失敗。
明遠望著司馬光,等待他的傷感一點點消散。
隨後,他開口問司馬光:
“司馬學士,敢問您,如果您想要一株成蔭的大樹,種下這棵樹的最佳時機是什麽時候?”
司馬光剛剛經歷過情緒激蕩,此刻終於稍稍平靜。他似乎感受到了身居綠蔭之下的清涼,再聯想起剛才的答話,司馬光輕聲歎息道:“若真想要一株成蔭的大樹,最好的時機自然便是十年前……”
明遠讚道:“沒錯!”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機自然是十年前,其次卻是現在啊!”
既然宋朝積弊已深,不得不改,那麽還有什麽好等的,滿朝文武,全體官員,都應該從現在開始著手,而不是成日推脫什麽要“徐徐圖之”,而籠起雙手,什麽都不做。
明遠眼看著司馬光眼中一亮,卻不知道那張道具卡這回又給加了什麽樣的沙雕特效。剛一停頓,就覺得清風徐徐灌入,這間靜室裡的空氣清新無比,仿佛來到了春日,人們面對著一年中植樹的最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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