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忍不住想起:身邊這個不到十歲的小孩,認識了才半天,家世背景什麽的一概都不了解,就被自己這樣駝在馬上帶回家。
這要讓不知情的長安人知道了,搞不好會誤會自己是個“拍花子”,專門拐帶沒有大人看顧的小孩。
這麽想著,明遠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警覺起來,馬上回頭向後望。
可還沒等他回過頭,明遠突然感覺自己後領一緊,整個人被提了起來,緊接著他後心已然靠在街道旁側不遠處的牆壁上——
這是有人無聲無息地從他身後趕到,突然將他的衣領一拎,然後朝牆上一扔。
明遠眼見著面前一枚鐵錘似的拳頭衝自己的鼻尖打來,他連忙伸手去擋,同時緊緊閉上了眼睛。
明遠偏開臉,能感到拳風正呼嘯而來——
他預見到顴骨的疼痛,淤青,鼻血長流……盡管他還沒明白究竟遇上了什麽事。
“好個拍花賊子,欺到你爺爺頭上——”
這是……真被人誤會是拐子了?
不會這麽巧/慘吧?!
明遠緊緊閉著眼,“等待”了好半天,那枚鐵拳終究是沒能砸到他臉上。
他驚魂甫定,緩緩睜開眼,發覺自己正面對著一雙眼神犀利的漆黑雙眸。
那枚鐵拳此刻正懸在距離他的鼻尖兩寸的地方,正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明遠,眼神有點震驚。大概對方在看清了明遠的容貌,辨明了他良家子的秀逸氣度之後,硬生生刹住了手——那枚可怕的鐵拳,終究是沒能落下來。
明遠則覺得眼前的英氣撲面而來。
一手攥著他的衣領,將他摁在牆上,另一手握拳作勢要打的,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他劍眉英挺,眼神深邃,臉龐輪廓分明,擁有一種專屬於戰場殺伐的威猛與陽剛。
他死死地盯著明遠,眼眸裡瞬間透出幾分驚豔。
然而這一點點驚豔卻轉瞬而逝,鄙夷立刻取而代之,他眼中似乎在問:卿本佳人,奈何為賊?這麽漂亮的一張面孔下,難道真的包藏著這麽惡毒的壞心腸嗎?
“阿兄……”
見到這一出,踏雪背上的種師中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慢悠悠地從馬背上爬下來,慢悠悠地開口。
“阿兄莫要誤會,這位是明師兄。”
“明師兄無須緊張,這位是我阿兄,也是你師兄。”
第21章 十萬貫【第一更】
“師兄?”
明遠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來。
對面的神情卻馬上柔和了, 攥住明遠領口的手頓時松了,鐵拳也松了回來,還作勢在明遠肩頭撣了撣, 拍了拍。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也隨即收了傲氣, 帶上了幾分歉疚的笑容。
“師中,你怎麽不早說!”
來人回頭責備慢慢踱到明遠身邊的種師中。
種師中則衝兄長翻了個白眼, 說:“是不是又以為我被拍花的拐去了?阿兄, 我說了多少次, 我是個大人啦!”
明遠眼見著這個小豆丁模樣的少年一本正經地說自己是個大人, 也覺得有點好玩。
來人伸手撓撓後腦,訕訕地說:“可這裡是府城啊……”
大城市裡, 治安問題總是會多一點。
眼看著誤會終於說開,來人轉向明遠, 拱手致意:“在下種建中,草字彝叔,也是橫渠門下,小師弟, 誤會了你, 還請見諒。”
明遠:呵呵。
他一面通名還禮, 一面冷笑著開口奚落。
“原來橫渠先生門下,也有像種師兄這樣莽撞的人。”
明遠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只是他通常都會避免與他人起正面衝突,只有在極其看不慣的時候才會將對方刻薄奚落一番,就像當初對待曾子幸時那樣。
這次他卻遭了無妄之災, 莫名其妙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
他這要是還不懟回去他就不姓明。
再說了, 以明遠有限的歷史知識, 他卻從來沒聽說過種建中這個名號,因此料定了種建中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不懟白不懟。
種建中原本有些心虛,被明遠這樣一懟,反而理直氣壯了。
只見他直起身,低頭看了看自己握成一枚鐵拳的右手,也冷笑著說:“原來橫渠門下,也有像明師弟這樣嬌弱的人。”
明遠雙眼頓時發直:還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他……嬌弱?!
是的,他現在這具身體確實不算強壯,但這多半是因為原主,家庭條件有限,營養跟不上。
但他現在上馬能彎弓,下馬能打高爾夫,怎麽能算嬌弱?
是,剛才他突然被襲擊,一時間嚇得魂飛魄散,閉目待死,確實表現得慫了一點,可……那不也是因為毫無心理準備嗎?
自從到了這個目標時空,明遠就只有懟人的份兒,還沒被人懟過,一時口不擇言,開口道:“是啊,種師兄,你威武,你剛猛,如今黨項人犯邊,你既有一身的力氣,怎不去報國?”
種建中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頓時也沉了下來。
“你怎知我沒去報國?倒是你,如此文弱,一看就不是關西漢子。打起仗來怕是只會給我大宋西軍拖後腿。”
他總算不用“嬌弱”這個字眼了,但是語氣裡的責難之意一點兒也沒有減輕。
“要是黨項人打過來,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不了馬開不了弓,在陣前還要好幾個人來護著你,西軍要你這樣的人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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