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瞪眼,卻也無法反駁。
誰知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種師中慢悠悠地走過來,對兄長種建中閑閑地來了一句:“阿兄可千萬別小瞧了我們明師兄,他在京兆府可是小有名氣,號稱‘一箭射三秋’的。”
明遠:慚愧喲……
“一箭射三秋?”
種建中倒是瞬間對明遠生出了一點敬意。
只可惜明遠的破綻太大,剛才他被種建中老鷹抓小雞一般地抓起來,根本全無還手之力。種建中輕輕松松就將他摁在牆上,差點兒一拳捶下去,自然能覺察出明遠一對手臂軟綿綿的根本沒什麽力氣。
再看明遠手上,又沒有那些多年練箭練出的繭子,“一箭射三秋”雲雲,想必不過是他們那些紈絝子弟的風雅遊戲罷了。
種建中是個武將,對明遠這樣好看而又嬌弱的小郎君本就容易不屑一顧,這時更是冷笑一聲:“這等欺世盜名的人物,不認得也罷!”
他順手拖走種師中。
“跟我回驛館去!”
明遠也氣:“說得對,這等蠻橫無理的人物,不認得也罷!”
他邁步來到踏雪身邊,將種師中的書箱取下來,放在地上,自管自牽著馬向前。
他身後腳步聲響起,應當是種師中要追上來,卻聽種建中一聲斷喝:“二十三哥!”
……
種師中是排行二十三嗎?
明遠想起來了,北宋種家,好像確實是個赫赫有名的大家族。
他也沒回頭,卻聽身後種師中清亮的少年聲音響起:
“明師兄……”
“明天中午那糖醋熏魚,可否給小弟再捎上一份?”
“啪”的一聲輕響。
明遠一掌呼在自己腦門上——
他這師弟難道是饞貓變的嗎?
他倒是沒想到,在他身後,種建中也在做著同樣的動作,一掌拍上自己腦門,然後萬般無奈地望著自己身邊這個饞蟲化身的親弟弟。
*
第二天,明遠早早就趕到文廟。
他在文廟偏殿前等候拜見張載的時候,心裡唯有一個念頭:
不要再見到那家夥,不要再見到那家夥,不要再見到那家夥……
少時張載所在的偏殿房門一打開,明遠眼尖,馬上就見到種家兄弟兩個,種建中和種師中,正一左一右地坐在張載身邊。
種建中氣度沉穩,如嶽峙淵渟,正坐在張載左側。
而種師中則一臉孺慕,乖巧地坐在張載右側,身體向老師那邊微偏。
走出來的人是教務主任呂大臨。
呂大臨點了幾個人的名字,然後道:“昨日各位離開後,先生再度批閱試卷,挑出了這幾位的卷子。先生想請你們入內,有一言要叮囑。其余同窗們暫且請稍候,先生這就來。”
被點到名字的十來人中就有明遠。
明遠隨著其他人走上石階。他是最年輕的一位,少年感十足的面孔讓人看了難免心生嫉妒,灼灼的目光便聚在他臉上身上。
明遠卻根本沒在意那些,他在想種建中——看來那個家夥拜入先生門下還挺早,與張載十分親近。但既然拜在張載門下,就不該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才對。
他跟隨呂大臨邁入殿中,種建中便也看見了他,頓時揚起下巴,驕傲地別過臉去。
明遠扁扁嘴,在心裡哼了一聲。
倒是種師中,歡欣鼓舞地用眼神向明遠打了個招呼,似乎在問:師兄,糖醋熏魚,糖醋熏魚今天有嗎?
剛剛入內的弟子們便一起向張載行禮。
張載溫和地笑著,看著他們一一坐下,才緩緩開口:
“各位是我門下天賦才具最為出色的子弟,昨日已考較過了。”
明遠聽見,便覺臉上微熱。他是靠道具才通過考驗的,種建中說他“欺世盜名”,也並未說錯。
但是此刻種建中的眼光掃過來,眼中卻少了幾分輕視,多了幾分深思。
這令明遠的臉更熱了。他內心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至少不能再依靠道具為自己博取名聲——他有錢就夠了。
張載輕咳兩聲,視線緩緩轉向種建中。
“彝叔此去鄜延,征途艱險,但壯士當堅馬革裹屍之心,為師不再留你。但願你此去為國建功之際,亦不失本心,不忘記那些做人的道理……”
彝叔是種建中的表字,張載這麽說,證實了種建中昨日說過的,他確是要去報國的。
明遠聽著心頭一驚,看向種建中的眼光便有些歉然。
種建中見狀,偷偷衝明遠皺皺鼻子,然後故意將眼光轉到別處去,不看明遠,神色間顯得很自豪。
可是種建中怎會知道,明遠事實上是在想:這個人在歷史上籍籍無名,不會是因為……此去鄜延路抗擊西夏,就此掛掉了吧。
昨晚他細細回想印象中關於北宋種家的事跡,在1127的提點下,當真想起一些。
北宋的名將世家,當屬楊家、折家(佘家)和種家。其中楊家和折家的事跡因為後世文學作品而被廣為傳揚,種家相比之下就顯得名聲不顯。
然而種家卻實是北宋西北邊疆不可忽視的將門,而且文武兼修,曾出過大儒種放,也出過拓邊名將種世衡。種師中應當是種世衡孫輩中的傑出之輩。那麽算起來,種建中應當也是種世衡之孫,但明遠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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