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明遠聽史尚將在汴京購房置產的一應細節微微道來,暗中猜測:這個年輕人看似有些野心,應當不止想要做一個牙人。
“明小郎君,您現在手上所持的,是陝西路的身份憑證,如果要在汴京置產,需要京兆府多出一張加蓋官印的‘投狀’。”
史尚折扇輕揮,言語溫和地解釋。
這“投狀”可不是什麽“投名狀”,而是官府認證的居住地身份證明。
也就是說,明遠想在汴京買房,需要戶籍所在地辦理一張官府認證的“身份公證”。
明遠當初從長安出發的時候,還壓根兒不知道這麽一樁手續。現在要再補辦,卻有些麻煩。
“據在下所知,京兆府要給您辦理這樣一張‘投狀’,需要您親自回長安城。”
明遠:明白,需要證明我是我。
“當然您也可以拜托親友辦理,但是京兆府推官通常會在受理之後半年才能簽發。”史尚補充,“算上一來一去的時間,您在汴京城差不多就住滿一年了。”
在汴京城住滿一年,就會自動獲得汴京的“坊郭戶”戶口①,並且開封府將按照來人家中的人口數量和資產規模,判定等級,也就是上戶還是下戶。
明遠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
他抬頭問史尚:“那你的建議是?”
史尚臉上流露著不卑不亢的微笑:“當然是建議您先挑選一處合適的院子租賃,一年之後,將汴京四處的環境都熟悉了,挑選您最喜歡的地段購入房產也不遲。”
明遠點點頭,覺得這應該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了。
只是他還是略覺得遺憾,歎息一聲,說:“可是在這一年之中,房產的增值就不會歸我所有了。”
他已事先打聽過,在汴京城中,購置一處豪華宅院,是一萬貫起步。如果再考慮地段等因素,三五萬貫都是有可能的。
手裡捏著一百萬貫卻不能買房,這感覺就像是一年的光陰白白蹉跎了一樣。
史尚聞言,眼中卻放光,似乎明遠的消費觀念極其對他的胃口,又似乎發現了一枚“寶藏客戶”。
此刻他搓著手,激動地對明遠說:“明小郎君,須知在汴京,租房也有租房的好處。您隨我去看看便知。”
明遠隨史尚看了三個不同地段的三座院子,便大致明白了史尚的意思。
在汴京,租房的最大優勢是“便捷”。
租下的這些房舍不僅僅是拎包入住,宅子裡的基礎服務人員,比如門房、馬夫、灑掃的仆役,都是由房東事先雇傭好,連同房子一道“出租”的。
這些仆從的雇傭關系在開封府登記過,因此也不必擔心他們的品行不佳。畢竟如果有什麽“不良記錄”,會被開封府記錄在冊,以後很難再尋到同等薪資水平的差事。
這樣一來,明遠連雇人的工夫都省去了。
他的忠實小夥伴踏雪,在這裡會被照顧得很周到。
當然,如果明遠願意,還是可以自行雇傭一些專業人士,比如他可以按照自己的飲食習慣雇傭一位廚娘,也可以自行打理事務的管家,和雇傭貼身服侍的仆人等等。
明遠問了價格。
史尚答得清楚:“一座價值1萬貫的住宅,每天的租金是4-5貫,連仆傭的工錢在內,整體價格在8貫上下,一個月就是240貫,一年就是近3000貫。②”
明遠聽了一下,竟覺得還好,不算太便宜。
連他都覺得不便宜!
可見對於普通人而言,住在汴京,真的是“居大不易”。
“就不能再貴一點嗎?”明遠想了想又問。
史尚在一瞬間露出了少許“凌亂”的表情,但馬上恢復了正常。
他馬上恭敬地回答:“明小郎君,只要是在汴京,只要您想花錢,總是能花出去的。”
明遠對史尚的回答很滿意,開始低頭思考他租房的幾個選擇。
最終他相中了一座坐落在蔡河邊上的宅院,院子看起來外表低調,入內之後卻甚是寬敞。後院對著蔡河,可以算是“河景房”。
朱雀門外蔡河一帶的住戶,大多是在汴京居住的中等級別官員,宅院裡外十分安靜。但只要沿街道走上不遠,就是熱鬧的朱雀門外街巷,各種商業設施應有盡有。
明遠裡裡外外看過了院子,又將在宅院中供職的仆從請來打了個照面,處處都覺得滿意。
他唯一還不夠滿意的是:這座宅院畢竟是租的,不方便改建。
“改建?”
史尚迷糊了,這大約是他在整個牙人職業生涯中第一次聽到這種需求。
明遠便將他在長安城自己家裡改建宅院的事說與史尚。
這名年輕牙人越聽越覺新奇,睜圓了雙眼,頗覺不可思議地望著明遠,似乎在說:真看不出來啊,明小郎君……
但聽完了一切,史尚將雙手一攤,說:“您說的都好有道理,但是……為什麽需要在家裡建浴房呢?”
他伸手向不遠處熱鬧的街巷一指:“那裡就有一間老字號的浴室香水行,甚至您想要什麽樣溫度的熱水,只要進門時跟夥計說一聲就行。”
明遠一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額頭。
他倒是忘了京兆府與開封府的區別。汴京城中人力豐沛,各種生活服務極其便捷。別說是洗澡了,他連早上起床洗臉刷牙都可以在外面的店鋪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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