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建中聽得頭大:看起來這個小師弟,在汴京城中要有人嚴加管束才行啊。才這點年紀,就已經在想著偎紅倚翠,要去“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這還了得?
他看看明遠醉意已經有了七分,連忙給向華使了個眼色。
向華連忙去雇了一匹馬過來,種建中扶著明遠上馬,看看他坐得還算穩當,便讓他自己坐在馬上。種建中自己牽著馬,帶著向華,穿過汴京入夜後依舊擁擠的鬧市。
明遠坐在馬背上搖頭晃腦,將這首《鶴衝天》唱了一遍又一遍,種建中倒也有幾分能理解。但他的理解與蔡京的不同,種建中是猜想明遠見到蔡氏兄弟登科,而他自己又順利通過了銓選,有了官職,只有明遠一個人依舊是布衣一介的緣故。
但不管如何,聽明遠唱著“幸有意中人,堪尋訪”,種建中突然感到格外不舒服。
他這幾天在驛館中溫書,小師弟卻天天往外跑,難道還真的是去那些“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了?
於是,種建中很嚴肅地將向華招到身邊,低聲問這小伴當:“師弟這幾天,有沒有去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
向華:“什麽叫‘見不得人的地方’?”
種建中:……
這叫他怎麽解釋才好。
費了半天的口舌,向華稍稍有點明白了:“種郎君難道在問,那種‘遇仙’的地方?”
種建中:“啊?遇仙?”
誰知與他同乘一騎的明遠,在馬上吹了半天的涼風,酒漸漸醒了些,聞言頓時嘻嘻笑道:“種師兄,你……是不是嫉妒?嫉妒小弟年少風流,偎紅倚翠?”
種建中雙眉頓時一軒:這小子膽敢來真的!
明遠在馬上將手用力一揮:“小弟沒有!小弟是……是這種人嗎?”
“那些在煙花巷陌裡的,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可憐人兒……”
“在那種地方消費……花錢,本身便是建立在她們的痛苦、不情願和被踐踏的尊嚴之上。所以小弟……小弟是絕對,絕對不會起那些地方,做那種下作醃臢事的——那絕不是真正的‘風流’。”
種建中一下子全聽明白了,忍不住想要開口讚一聲“好”。
他雖然從沒去過花街柳巷,但在鄜延軍中的時候,從一群軍漢口中沒少聽過葷段子。只要一想到那些煙花女子迎來送往,絕非心甘情願,多半是生活所迫,種建中便心生不忍,因此他也從不接近這些地方。
現在聽到明遠這麽一說,他竟然有種被人說中了心思,由衷讚同的感覺。
更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原來這個小師弟,並沒有什麽“意中人”在汴京城的煙花巷陌裡,他剛才是杞人憂天了啊。
三人並肩默默行了一段。
終於,驛館就在眼前。明遠被向華扶下馬,這個任勞任怨的小伴當自去歸還馬匹。
明遠腳下虛浮,卻不肯要種建中攙扶,自己一路歪歪扭扭地回暫住的院子裡去。
種建中與他同行,半路上被李驛丞叫住問話,然後便是道賀……來來回回說了好一陣。
等種建中回到院中的時候,明遠已經給自己洗了臉,倒了茶,正鎮定自若地坐在廳中小口小口地啜著。
“種師兄,李驛丞找你有何事?”
明遠眼中清明,剛才“微醺”時的那一點點狂態已經基本不見了。
種建中平靜地“嗯”了一聲,說:“我們還能再住兩日,就要從這院中搬出去了。李驛丞說可以給我們另換上房,我婉謝了。”
他是進京參加銓試的官員,一旦考試通過,也就失去了繼續住驛館的資格。
這座汴京城最大的驛館,接待的是整個大宋朝前來汴京交接公務,等候赴任的官員。李驛丞就算是感念與種家的情誼,也不可能讓種建中獨佔位置最好的院子太久。
此刻種建中覺得自己剛才直接替明遠做了決定,有些莽撞,應該事先問一下他才好的。
誰知明遠突然就跳了起來,雙眼放光地跑到種建中面前,笑著說:“好,太好了!師兄,我可以花錢,置產,找房子啦!”
他這是要在汴京置產嘍!
第50章 百萬貫
“什麽, 在汴京城住滿一年才能買房?”
明遠驚得險些跳起來。
怎麽,如今在汴京城中也對外來人口“限購”了?
將這個消息告訴他的,是汴京城中一名年輕牙人,名叫“史尚”, 人如其名, 穿得十分“時尚”, 頭上簪著一大枝顏色鮮豔的碧桃花,手中持著如今汴京城裡剛剛開始流行的折扇, 打開了輕輕搖著。好在他五官周正,眉眼風流, 頭上簪花倒也並未給他增添多少“油膩”感。
論氣質, 這名年輕的牙人和長安城中最優秀的房產經紀朱壽簡直是南轅北轍。
朱壽老成持重, 對所有客戶都畢恭畢敬, 一句話也不多說,顯得十分專業。
但這個史尚, 卻是一副人物風流的樣子,站在那裡輕輕搖扇, 眼中含笑, 露出一副“沒什麽我不知道”的模樣。
而且, 這名牙人居然不是“官牙”。
明遠到汴京城之後,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汴京城中,官營機構並不怎麽多見, 各行各業, 絕大多數都是私營, 以行會為組織。牙人們也有自己的“行會”。
這個史尚, 便是東京城的牙人行會中最富經驗的行老推薦給他的。據說史尚是汴京城中, 經手高端房產數目最多的年輕經紀, 和明遠一定談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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