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別過明遠,自去江堤邊巡視了。
而明遠暗暗咬牙,一伸手,將外面那件油紙雨衣先解下,整整齊齊地疊了挽在臂彎裡,又整理了一下衣冠,擦了一下頭髮上的水滴,自覺剛才的“事故”不至於影響自己的“風采”了,這才舉步向蘇軾與沈括那裡走去。
蘇軾早已嚇白了臉,而沈括下巴頦上的胡子也在不住抖動,不知是不是擔心明遠被卷到錢塘江裡之後少一名肯為自己刊印書籍並支付潤筆費的“金主”。
唯獨他們身旁站著的那位,自始至終表現得泰然自若,唇角掛著雍容的笑容,眼神和煦,望著明遠。
“元長兄,好久不見!”
明遠先發製人,怎怎呼呼地向蔡京打招呼。
他與蔡京之間的那段過節,除了種建中之外無人得知。即便是熟識兩人的蘇軾,也一直認為明遠與蔡京依然是一對“惺惺相惜”的好友。
蔡京臉上的笑意越發盛,柔聲應道:“原來是遠之啊!”
他眼神正變得有些玩味,似乎在問:遠之,你怎麽一人在這裡,理應護著你的那人呢?
轉眼間,他的笑容似乎又帶上了一些得意,似乎在問:遠之,半年之後,你還不是乖乖地到這裡來找我?
蘇軾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揮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歎道:“元長,今日多虧有你,否則今日我和存中要怎樣向杭州百姓交待!”
只要試想一下,明天《杭州日報》的頭條新聞是:《驚!杭州首富被錢江潮水卷走,錢塘尉緊急搜救尚無結果》……蘇軾就嘴唇發白,自己把自己嚇出一身冷汗來。
而蔡京卻淡然地道:“這隊小校水性不錯,又異常熟悉錢江的潮水。安排他們在這裡,多半還是為了那些在錢江中逞英雄的‘弄潮兒’。畢竟每年都有人在觀潮時被卷走的,這麽做也不全是為了遠之。”
明遠可不會如此輕易就接受蔡京的表功,他心裡在想:哼,救我的可不是你,是你手下那些默默無聞的巡查校尉。你自己現在將自己的功績誇個沒完沒了,手下的校尉卻未必能得什麽好處。
於是他來到蔡京面前,將手一拱,大聲說:“元長兄啊,今日真是多虧了你手下的這些校尉……小弟打算整治酒席,並送些禮物,犒勞一下你下屬的這些官軍們!”
蘇軾在旁擊掌讚好,道:“這幾日錢塘江大潮,多虧有錢塘尉下轄的官軍們,才避免了好些意外。遠之這麽做確實是正理……”
蔡京的笑容變淡,眼睛的形狀似乎正變得狹長,仿佛在問:遠之,難道京……就一點兒功績也無嗎?
“……但是元長的指揮引導之功也不可沒嘛!”
蘇軾話鋒一轉,又轉回蔡京身上。
“元長,我們這是多少時候沒見了?今日遠之要犒賞你手下的軍士,某卻要做東,好好請你吃一頓酒才行……”
明遠一聽說要與蔡京一起飲宴,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哪裡還記得剛才自己才說過狠話,絕對不在蔡京面前“示弱”的。
他索性借著剛才所受的驚嚇,向蘇軾搖搖手道:“子瞻公,子瞻公……今日,今日不行,今日小弟……”
他臉色一白,身體一軟便向著大車方向一靠。蘇軾趕緊扶住,讓他先好生坐在車駕裡休息。
於是,今日在錢塘縣飲宴的計劃便泡湯了,蘇軾隻好與蔡京口頭約定,另外約時間再聚。
而明遠即使是裝虛弱裝受驚,也依舊是個我見猶憐的小郎君。蔡京將他們一行人送走的時候,竟也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眼神從沒離開過明遠。
待到車駕走遠了,明遠一骨碌從大車中坐起身,開始盤算起在杭州的這段時間裡他應當怎樣應付蔡京——
這個家夥,眼裡就只有權與利兩件,再看不見別的。
怎樣才能讓他消停不再打自己主意,又能把他帶溝裡去呢?
這時候1127急急忙忙地上線,問:“宿主,親愛的宿主,剛才事發突然,我竟然……”
明遠問他的“金牌系統”:“你竟然怎樣了?”
“我竟然沒來得及向您推銷道具?!”
第183章 千萬貫
明遠想來想去, 也沒能想出對付蔡京的辦法。
但是想起去年蔡京在豐樂樓受了那麽大的折辱,這人也是有些傲性的,估計不會主動來撩撥他,而是會等他自己上門“認錯”, 所以明遠暫時應該沒有什麽迫在眉睫的危險。
明遠一到杭州城, 便立即命一名長隨去安排,整治了幾桌酒席, 兩腔羊, 幾簍螃蟹,十幾筐柑橘,並一些尋常日用的米面油之類, 給錢塘尉的治所送去。
這些都是惠而不費的東西, 想必蔡京拉不下臉面,和自己的屬下爭搶。
錢塘觀潮的事只能先這樣對付過去——而明遠對蔡京的態度始終是:辟易遠避,躲得越遠越好。
明遠回到鳳凰山腳下自家院落時, 已經是申時三刻了。
史尚正在明家待客的花廳裡, 仰著臉望著牆上掛著的一枚“自鳴鍾”出神,見到明遠進來,才笑著起身相迎,說:“戴朋興今日來過了。”
“他聽說您前去觀潮,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所以留下話說, 明日如果您方便,請移步‘海事茶館’一敘。”
“聽起來是重要的事。”
明遠想了想,他確實囑咐過戴朋興, 如果得到了某些貨物的切實消息, 一定要盡快通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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