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惠卿此人,一生所追求的,就是一個“權”字。
為了權他可以不要令名清譽,被誣為狡詐奸邪他也不在意。
他唯一想要的,便是有朝一日,權柄在手,便能頤指氣使,手下之人令出必行如臂使指,見他呂惠卿面時則必是畢恭畢敬且諛詞滔滔。
以前呂惠卿支使不動明遠,是誤以為明遠對王安石父子忠誠,為王家父子奔走。
如今他才驚異地發現,是倒過來的。這次“新青苗法”便是如此,分明是明遠出謀劃策,王家父子在為明遠搖旗呐喊,讓明遠有機會完成他自己的構想。
這一切,分明都是明遠主導。
不是明遠需要王安石父子,而是王安石父子現在需要明遠。
想通了這一點,呂惠卿的心卻陡然放松了,臉上重新掛上笑容,點著頭與明遠打招呼。
“恭喜!”
呂惠卿絲毫不掩飾,表示他已經知道這“汴京銀行”是明遠的產業了。
“多謝呂參政!”
明遠也大大方方地接受。
呂惠卿便站在明遠身側,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這間新改名叫做“銀行”的鋪面。
這處鋪面地段極佳,此前兩串鞭炮一放,幾乎將所有附近的汴京百姓都引了來看熱鬧。
只不過,看熱鬧的人雖然多,真正進鋪子問詢,想要存錢的人還真沒有。呂惠卿站了一會兒,只見來來往往,都是兌換金銀和交鈔的。
要將真金白銀存在別人的鋪子裡——這種風氣,至少在汴京還沒能風行。
“遠之,”呂惠卿發現了這一點問題,心裡有點得意,聲音卻顯得越發溫煦,用請教的口吻對明遠說,“看起來,想要將錢放在‘銀行’裡的人,還不算很多啊!”
明遠了然地笑笑,似乎他早就料到呂惠卿會問這樣的問題:“吉甫兄,需知,有些大戶人家原本是自己放貸的,這些人多半都不願意納入被金融司管轄,成為被官府抽稅的對象。”
呂惠卿點頭:他知道如今的首相,有個綽號叫“金毛鼠”的馮京,家中便是這樣,暗暗地自己放貸——但是有風險,萬一被禦史抓住抖出來,不僅名聲難聽,還可能需要補繳稅金,甚至退回收取的超額利息。
但,這和在銀行裡放存款有什麽關系?
只聽明遠柔聲開口道:“我會遊說他們……”
呂惠卿只聽了一個開頭,便身體微震,他已經全明白了。
明遠要說的是,這些手中有錢的人,將來都會選擇將錢存放在銀行裡,而不是自己拿去放高利貸。
一來這是因為坊間已有青苗貸,民間借貸的利率已有天花板;二來自己放貸,風險頗高,萬一對方賴帳,自己出面追究,逼迫對方以田產相抵,往往容易被人檢舉說是強迫兼並,落得個巧取豪奪之名……
這哪裡有把錢放在銀行裡,躺著吃利息來得舒服?
呂惠卿眼珠轉了兩轉,心思電轉,已經想到了很多。
他甚至還記起傳說中明遠有一個“捶丸俱樂部”,是明遠用捶丸這等“小技”籠絡起了在京中頗有勢力的豪商,能夠互通有無,甚至高、曹、賀等後族都在被明遠籠絡之列……若是明遠勸說他們將錢放入“銀行”,那些人會拒絕嗎?
若是如此,明遠手中該有多少錢?
一時間思緒起伏,呂惠卿頓時記起自己當年雄心勃勃,打算追隨恩師王安石,做出一番青史留名的事業。而當時明遠年紀輕輕,只是一介白衣。呂惠卿在服喪守孝之前,曾與他匆匆一敘……
一轉眼三年過去,再在杭州見時,明遠已成杭州首屈一指的豪商,所有海商,提起明小郎君所首倡的“海商保險”,都豎起大拇指。
再後來,明遠入京,親手穩定市場,穩定交子幣值……
到如今,他取得王安石的支持,變更青苗法,開創“銀行”……
呂惠卿終於明白了:只要是在與“錢”有關的領域,他就根本無法把這個年輕人掌握在手心裡。
“呂參政,下官還有些雜務在身,先告辭了。參政有空來我們金融司喝茶啊!”
金融司的茶水點心很有名,如今各大官署竟都知道了,不少人以能進金融司坐一坐為榮。
“好,好……”
呂惠卿勉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失態:畢竟對方的年歲只有自己的一半——一想到這一點,呂惠卿頓時更是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等到明遠離開,呂惠卿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感慨:這小郎君……真有錢啊!
光是金銀鈔引交易所,就有一千萬貫的準備金。如今又是銀行……這明遠的身家,算來到底得有多少啊。
呂惠卿抿了抿嘴,心想:這大約也合理,畢竟錢就像是滾雪球,雪球越滾越大,錢越到後來就越多。
就像這明遠——初時只是涓涓細流,到後來便像是大水漫灌……
但是……這世上真有大水衝來的錢嗎?
呂惠卿依稀記得,好像有什麽人說過的,明遠的錢來路不正!
究竟是什麽人說過的?
呂惠卿就站在“汴京銀行”的對面,皺著眉思索著。
*
“親愛的宿主,”1127主動上線,“您的一億貫花出去大有希望啦!”
“是嗎?”明遠忍不住得意。
“是的!經過您這一番精心布局,試驗方預計您在未來的十年內,哪怕什麽都不做,都能把這一億貫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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