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過母親,我會遠離大遼皇家,永遠不再回歸。”
說這句話的時候,昔日的大遼太子將嘴唇都咬出了血。
耶律浚的確答應了蕭觀音,離開大遼皇家,但是他也同時在心中許下了願望——他要親手復仇,而復仇的對象不僅是進讒陷害的耶律乙辛,還有那個不配做人丈夫,做人父親的耶律洪基。
“如果你願意,將我當做一個朋友……”
耶律浚說到這裡,瞬間悲從中來。
時至今日,他還有什麽資格請明遠將他當做一個“朋友”來看待?
於是他改口:“一個清客、一個伴當……”
誰知明遠一挑眉,說:“表哥!”
耶律浚:……咦?
明遠接著說:“就表哥吧!一表三千裡,我家世居北方,總有些表親住在宋遼邊境的。甚至懂點遼語也不出奇。”
“不過,你要先給自己想一個名字。”
“我想,你應當再也不想用‘耶律’這個姓了吧!”
“姓蕭——”
耶律浚完全不由自主地跟上了明遠的思路。
“我姓蕭!”
明遠則偏頭望著耶律浚,心想:這家夥萬一要是給自己起個什麽“蕭記恨”“蕭報仇”之類的名字,自己立馬把這家夥踢開,留在身邊只會是麻煩。
誰知耶律浚眺望著遠處隔著長江的三山,道:“今日此情此景,銜遠山,吞長江②,浩浩湯湯……我將記在心上,永世不忘——既然如此,我就叫蕭遠山吧!”
明遠臉上的表情頓時精彩起來。
第223章 千萬貫
最終耶律浚也沒有改名叫蕭遠山。
明遠說他早先認得一人就叫這名字, 運氣不怎麽樣,脾氣也不好,勸耶律浚不要給自己起這個倒霉名字。
於是耶律浚為自己改名叫“蕭揚”, 字“平山”, 以紀念自己在揚州的平山堂上終於獲得了新生。
而這“蕭揚”是明遠的表親,敘起年齒, 明遠比蕭揚還要大了一歲。於是他們兩人表兄弟相稱,蕭揚喊明遠“遠哥”,明遠喊蕭揚“揚哥”。
名義上蕭揚是來投奔明遠, 學著做生意的。
說起“做生意”這回事,蕭揚又恨起來:“你當年根本就沒想與我大……那個遼國互市貿易。”
而明遠卻覺得很正常:“做生意就是貨物交換,各得其利的過程。我唯一想要買的就是大遼或者女直的馬匹,你又不肯賣, 我還跟你互個什麽市?”
蕭揚頓時咬牙,他恨明遠當時虛情假意,騙著自己不去探索山陽鎮的“真相”,現在卻翻臉不認人。
“揚哥, 如果換了你在我的位置上,你應該會與我一樣的做法。”
明遠笑嘻嘻地望著蕭揚:“而且現在回想舊事又有何意義?咱倆都是表兄弟了。”
蕭揚無語。
但他也心知今時不比往日。明遠是宋境唯一願意且有能力收留他的人。而且明遠也明說了:如今明家的根基在南方,因此會帶他先到南方避一陣, 遠離魏王耶律乙辛派來追蹤的間諜與殺手。
因此,就算是氣鼓鼓地暗自埋怨著明遠,就算是動不動就被懟得漲紅臉,蕭揚還是忍下了一時之氣,默默地跟在明遠身邊, 做個“投奔”表親的窮親戚。
明遠冷眼旁觀:蕭揚的耐性, 可比當年他作為遼國副使來到汴京的時候要好多了。果然境遇能夠大幅地重塑一個人的性格。
以現在蕭揚的個性與能力, 想要作為一個普通人,在宋境內活下去,完全是能做到的。
明遠到揚州來,正好有一樁正事:視察他與人聯合共建的高速公路,考察公路管理和貨運行的運營情況。
明遠自然帶上了蕭揚。
當初蕭揚從北方一路逃來揚州,是跟著河北行商的商人馬隊一路先到了汴京。一到汴京,這些馬隊便打散了,不少商人都直接將貨物交給“貨運行”運輸。
蕭揚不知那些“貨運行”是什麽,但他聽說了最大的一家“貨運行”東主姓明,根基在揚州。蕭揚便想到了明遠。他不敢走大路,於是一路穿田越野,走村串鄉,沿路乞討偷竊,什麽都乾過,吃盡苦頭,才來到了揚州。
但蕭揚還從來沒有見識過,汴京至揚州的高速公路。
待他親眼見到這條筆直綿延,寬闊到可供六輛貨車同時行駛的“高速公路”時,蕭揚“嗖”的一聲就從馬背上躍下,將跟隨明遠的兩個長隨嚇了一大跳。
明遠卻不擔心:……蕭揚嘛,馬背上長大的,這點動作對他來說沒有技術難度。
可是這……眼皮子也太淺了點吧!他們這都還沒上高速公路的正路,只是在通向正路的輔路上而已。
只見蕭揚伸手輕輕撫摸眼前堅實、平整,完全不透水的瀝青表面,突然抬頭問明遠:“遠哥……這就是你我當年在山陽鎮見到的那種……你從石炭裡榨出來的油?”
明遠兩名長隨聽見“山陽鎮”這個地名,紛紛肅然起敬,心道:原來這個小哥真是我家郎君的遠方親戚,早年間就來拜訪過郎君的。
而如今,大宋百姓也大多有了些常識,知道用來鋪路的“瀝青”,是從“石炭”裡煉製出來的。所以長隨們對蕭揚的說法毫不懷疑。
明遠含笑點頭之後,蕭揚卻愀然不樂。
“不過區區數年間,你竟帶著人鋪出了這樣的道路,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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