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童貫一抬頭,朗聲道:“回稟官家,是大捷!”
群臣:大捷……
“熙河路大捷,經略使王韶麾下眾將合力齊心,如今已經攻取河州。陣斬共計八千余,奪得戰馬萬余。”
聽見童貫報的消息,趙頊馬上站起身,眼神定定地望著遠方:“是河州!”
熙河路辛苦經營了多年,一朝得到了回報!
攻下河州,如能固守,便意味著大宋疆域一下子拓寬數百裡,並且直插入西夏背後的腹地,與橫山地區一道,令西夏腹背受敵。
“恭賀陛下!”
“熙河路此次大捷,歸根到底,是陛下素有識人之明,才能破格提拔王韶等眾將……”
朝堂上頓時諛詞滔滔,都將此次大捷的功勞歸於趙頊名下。
然而趙頊此刻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天子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大捷……終於來了一場大捷!
在最應該得到捷報的時刻,它終於來了。
自從登記之日起,自從下決心要整頓積弊的那日起,趙頊為了這樣的捷報,忍受了無數的壓力,來自禦史諫官的壓力,來自朝中重臣老臣的壓力,來自兩宮太后的壓力……
那些指向王安石的攻訐,其實無不指向宰相身後的支持者,這一點趙頊怎可能不知道?
就在天子承擔了過多的壓力,當真覺得快要挺不住的時候,好消息終於到來。
這令天子一時間飄飄然,似乎一腳踩在了天空的雲彩上。
再沒有什麽能掩飾或是壓抑他此刻的志得意滿。
然而趙頊還是想要與人分享這份喜悅。
天子的視線從群臣面上掃過,終於落在陪伴了自己六年的王安石身上。
六年了……王安石已經無法掩飾地流露出老態:他的腰板依舊挺得筆直,頭髮卻已經變得花白,面上皺紋深刻。
很明顯,這位將一國朝政都擔在肩上的宰相,也同樣承擔了太多的壓力與攻訐。
在這一瞬間,過去那些與王安石君臣相得的記憶全部湧上心頭,令天子趙頊突然意識到:原來他曾給予的那些支持與信任,全都是值得的。
“王卿,熙河奏功,此事由你主議,理所當然你應居首功!”
天子一邊說,一邊快步走下來,伸手解下腰間所佩玉帶,雙手托至王安石面前,眼神殷殷,一如初識時如學生尊敬師長一般對待王安石的年輕人。
朝堂上一片嘩然。
站在一側的禦史蔡確難免有“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到哪裡去”的幻覺。從上元夜至今,安排得如此周詳的一番表演,竟然等來了這樣的結局——王安石受到天子的嘉獎,親賜玉帶?
而一番表演之後沒有半點功勞,反而口乾舌燥的唐坰,卻像是沒事兒一樣,安靜地退在一邊,似乎他適才根本沒有將崇政殿中的每一個臣子都罵得狗血淋頭。
“下次再繼續。”
唐坰的輕松表情似乎在這麽說。
*
種建中回頭望了一眼河州的城池,撥轉馬頭,帶著他麾下的兩個騎兵指揮,向河州附近的香子城趕去。
“小遠啊!”
種建中低聲喃喃地道。
“師兄這次怕是要失約……”
他一早給明遠寫過信,親口承諾過,一旦攻下河州,他就會立即回京。
“你多等一陣……幾天。師兄一定趕回京見你。”
第256章 億萬貫
熙寧七年春, 王韶揮師西進,攻克河州。
此役充分證明了宋人不但能守城,也一樣能夠攻城。
河州城下,一台又一台的攻城投石機被推至陣前, 隱蔽在投石機之後的砲手仔細觀察牆上守軍的方位, 一枚又一枚的石彈便飛上牆頭, 每到一處, 都轟隆一聲,激起煙塵,或是砸壞牆體, 或是橫掃牆頭上的守軍。
然而這些石彈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些帶火帶響,轟然一聲之後就炸出無數碎石鉛子的“天雷”。
羌人對“天雷”非常恐懼。一旦哪一枚天雷在牆頭上炸開, 羌人便會對那裡退避三舍, 連同伴的屍身都不敢去收拾, 更加顧不上及時修理填平被炸開的城頭。
在羌人們眼裡,宋人狡詐——有時十枚石彈裡混著一枚“天雷”,令人防不勝防。
而宋人卻知他們所攜帶的火藥數量不算多, 一定要省著用。
羌人只在河州守了一兩天, 木征就下令突圍——不善守就不守了。羌人騎兵強突之後,在河州城外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糾結附近幾個城池趕來的援兵, 反攻河州附近的香子城。
如果香子城陷落,熙河路大軍的補給線就將被切斷。數萬西軍精銳將被困在河州。
因此,王韶命麾下部將田瓊率兩個騎兵指揮星夜趕路,馳援香子城。
田瓊領命出發之後, 王韶又叫來種建中:“彝叔, 我應承過你, 待大軍拿下河州,由你回京請功。”
種建中非常實誠,以為王韶要讓他這時回京,趕忙衝王韶一拱手:“經略,木征尚在,屬下萬萬不可能在此時離開。”
王韶頓時露出笑容,道:“種彝叔果然忠義。”
突然他臉色一變,肅容道:“熙河路帳下昭武校尉種建中聽令——”
種建中聞言,迅速單膝下跪,低頭聽命。
“命你率領麾下兩個騎兵指揮,攜帶所有火銃,立即前往香子城,支援田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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