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朱家橋瓦子裡人聲鼎沸。台上的演員走出來謝幕謝了三四回,都沒能成功退場。
原本還安排了小雜劇的兩位師傅再來兩個余興節目的,現在看起來,也沒必要了。平蓉她們索性邀了兩位師傅一起上台相謝。
勾欄外,王家小娘子已經代表汴京城中的閨閣,打發蔡卞過來向明遠打聽:這預知後事如何的“後事”,究竟會如何走向。
明遠只能賣個關子,表示他們會在三個月之後排演出這出劇的下部。
蔡卞回去如此一說,沒多久就趕緊逃了回來——他被迫前來傳達閨閣中的強烈“催更”:三個月太久,難道就不能下個月出新嗎?
明遠則笑著接受身邊朋友們的恭賀。
這出雜劇大獲成功,而且處處推陳出新,想必會在未來一段時間裡備受推崇。朱家橋瓦子必定成為京城中炙手可熱的後起之秀。
但他一直在留意閤子外的動靜,正好看到向華趕過來,衝自己這邊點了點頭。
明遠與種建中交換過一個眼神,又湊到蘇軾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蘇軾聞言,頓時歎了一口氣,放下了手裡的一小盞荔枝膏,起身對明遠說:“這是本官職責所在,不當耽擱。遠之,走吧。”
*
在距離勾欄最遠的一排閤子裡,桑全張大了嘴。
他萬萬沒想到,阿平和阿郝那兩個妮子,竟能演出這麽大的場面。
這是桑家瓦子的大衙內從未想象過的。
他自然不會比較桑家瓦子與眼前這家瓦子的差別,此刻他心裡就隻責怪平郝兩人,明明有這等才藝,在桑家瓦子卻不表現出來,反出桑家了,卻表現得這麽優秀。
還有……她倆今天怎麽又能唱了?
剛開始的時候,那邊不是說已經一切都辦妥了嗎?
“去將那臭小子給我叫來!”
桑衙內發號施令。
“人已經來了。”
桑家的伴當趕緊稟報。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左右看看,然後溜進了桑全所在的閤子裡。
“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給的藥喂阿郝喝下?”
桑全黑著臉,氣勢洶洶地問。
“千真萬確,不止阿郝姐喝了,她還說好喝,分了一盞給我阿姐……”
桑全快要氣死了:“難道這樣,藥力就弱了?”
“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那少年怯生生地回桑全:“其實……衙內,我阿姐和阿郝姐飲下之後,確實都啞了嗓子。”
桑全伸掌在面前案上重重一擊:“我就說嘛!”
“可後來……”
“後來怎麽樣?”
“後來明郎君托了一壺外頭買的湯茶藥進來,讓我阿姐和阿郝姐服下,說是能解之前的毀嗓藥,她倆……她倆就真的好了。”
“明遠……又是他!”
桑全恨得牙癢癢的。
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已經啞了嗓子的伶人,又怎會在一服湯茶藥之下,就完全恢復?
突然,這間閤子的木門被人砰砰砰地敲了起來。
裡面的人同時嚇得一個激靈。
“開門,”一個雄壯的聲音響起。
那人敲門敲得極有力道,似乎下一瞬就能將瓦舍裡用來間隔隔間閤子的簡單木門敲破。
“什麽人?”閤子裡的人都心虛。
“開封府查案,朱家橋瓦子報稱桑家瓦子指使人向這裡兩位伶人投毒,據說人犯就在此!”
閤子門一打開,穿著公服的弓手立即湧進來。
閤子裡的人一時間全都慌了起來。
桑全一瞅身邊的少年,立刻下決心要將這事推得一乾二淨。
“是這小子乾,這小子是阿平的親弟弟,他們姐弟起了齟齬,想要給親姐姐使點壞……是他乾的。我桑衙內怎麽會乾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那少年傻乎乎地大聲喊:“不是我,不是我——是桑衙內,桑衙內恨上了阿郝姐,他要我去啞的是阿郝姐啊!”
只聽那閤子的門“豁”的一聲打開,一個略微低沉,似乎還帶著點男嗓的女聲響起。
“弘哥,你……”
平蓉出現在這間閤子門外。
她看也不看桑全一眼,只是用無比痛惜的眼光望著自己的兄弟平弘。
“姐——”
平弘耷拉了個腦袋,整個人蔫了。
但他突然有了些預感,猛地抬起來,用難以置信的眼光望著平蓉。
“阿姐,你是我親姐,你不會為了阿郝姐,要把我就這麽交給開封府吧。”
“弘哥,”平蓉的聲音格外平靜,看著弟弟的眼光就像是望著一個陌生人。
“你既然不願意跟著我離開桑家,到外頭來吃苦,你當初就該留在桑家,阿姐本也不會勉強你。”
“但是你既然跟著阿姐離開了,卻又起心害阿郝和我……你,也沒有當我是你親姐吧。”
平蓉說著,將身體讓開,幾名開封府的弓手露出身形,後面跟著苦著臉的蘇軾。
蘇軾臉上很明顯地寫著:要不是剛巧遇上了這也不是我的職司范圍我只是開封府的推官不是捕快頭子啊!
“走吧,”蘇軾向前踏上一步,“剛才兩位的對話外面的人都聽見了,這麽多人都是人證。兩位也不需太擔心,是非曲直,自可以到公堂上去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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