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弓手頓時一擁而入,押上桑全和平弘,離開閤子。
一旁的平蓉默然望著弟弟被開封府的人帶著遠去,竟一動也不動。
明遠與種建中就在她身側,都覺得這女人確實頑強,若是換了旁人,恐怕心要當場碎了。
“明郎君,種官人……”
平蓉突然從沉思中驚醒,轉過身向明遠和種建中行禮致謝。
她自嘲地扯動嘴角,淒然一笑:“兩位現在必定已看清了我的本性了。我就是這麽一個六親不認的蠢人。”
“其實我隻想著能上台,能演雜劇。”
“阿郝和我是一樣的人,弘哥卻不是。”
“……”
明遠微微點頭。
他早已看出來了。
否則他當初也下不了決心,讓平郝這兩位擔綱,當著所有汴京人的面,推出這前所未有的,複雜的,需要投入巨大精力與熱情的新式雜劇。
他站在平蓉身邊,已能聽出這名女伶會為此事與自己的親兄弟決裂,多半也會因此事與家裡鬧翻。
能夠為了事業而舍棄原生家庭,這個生活在宋時的年輕姑娘思想其實挺前衛。
“全由你自去決斷。”
明遠狀似隨意地拋下一句。
“別再說什麽六親不認的話。”
“自從今天以後,這朱家橋瓦子就是你的家,永遠都會給你留個位置。”
他不再管平蓉的私事,一扯種建中的衣袖,轉身就走。
平蓉發著怔,突然淚崩,瞬間淚如雨下,似乎想要將心中的一切痛楚全發泄出來。但她馬上就拚命擦幹了淚水,遠遠地朝種明這兩位的背影行了一禮,致以心中的全部謝意。
第73章 百萬貫【加更】
整個六月, 汴京城的街頭巷尾,所有人都在談論新開的朱家橋瓦子,和新式雜劇《白娘子永鎮雷峰塔》。
甚至有傳言說, 這出新式雜劇的名氣已經傳到了大內去。連官家都在好奇,民間在看什麽戲,真的如傳言中那麽精彩?
朱家橋瓦子自開業的當天起, 就天天爆滿。各間閤子的預訂一直排到了七月中。每晚各間閤子裡都會坐滿了人, 訂不上閤子或者買不到票的,就會想方設法“蹭”親眷們訂到的閤子,蹭到就是賺到。
而明遠也順勢宣布了朱家橋瓦子每十天會全體休息一天——這種類似“旬休”的制度在汴京的勾欄瓦舍還是頭一家。
明遠此舉一出,城裡其它的瓦舍都舒了一口氣。
每月至少會有三天, 觀眾們不會去朱家橋瓦子擠破頭, 而是會回頭來看看其它瓦子。
城中其它瓦子也有虛心來向朱家橋瓦子來取經的——他們都知道,這新式劇種一經推出,他們若是再不跟上,能夠演出類似的劇目, 以後汴京城中,朱家橋瓦子一家獨大,未必就是聳人聽聞之言。
除此之外, 桑家瓦子與朱家橋瓦子之間的一場糾紛也頗引人關注。
桑家瓦子的主事桑茂德之子桑全,為了泄私憤, 指使他人去給平郝兩位主演下啞藥。這件事還未在開封府過堂, 就引起了全城的公憤。
當日有不少閨閣女眷去看了兩人的演出,夫人小姐們大多敏感些, 能看得出來兩人上台前曾經哭過, 但萬萬沒想到竟是這種原因。
一想到她們差點兒就沒能看到這麽精彩的演出, 兩名我見猶憐的美優伶可能會就此葬送前程, 再也不能在勾欄裡開唱……這些夫人小姐們紛紛出聲,以至於給了開封府不少壓力。
最終此案因為影響太大,沒有公開審理。
桑茂德因為“教子無方”,之前買來的官職被革掉了,迫於族中壓力,交出了桑家瓦子的管理權,桑家瓦子由其從兄弟接管。
桑全被杖責二十大板,被桑茂德帶回老家看管,遠離汴京,不準他再出來惹事。
另有一人涉案,就是平蓉的親弟弟平弘,因為年紀太小而免於杖責,但據說平蓉與其家人斷絕往來,下決心從此再不通音問。平家原本靠著平蓉掙的錢能夠過得很好,現在幾乎斷了生計來源,自然氣死,但平弘做錯事在先,平家人也不好說什麽。
再加上平蓉有朱家橋瓦子的人護著,平家數次想到平蓉演戲的地方求懇,每次都被當眾趕出去。
且不論平家的私事,汴京城中瓦舍勾欄相互競爭的格局幾乎被推倒重來。
朱家橋瓦子作為後起之秀迅猛無比地崛起,而桑家瓦子的沒落在所難免。
明遠很好奇地問1127:“桑家瓦子……好像一直堅持到了《水滸傳》裡啊?”
他對文藝作品的印象比較深刻,所以記得燕青好像帶李逵逛過桑家瓦子。
1127笑嘻嘻地回答:“‘蝴蝶’……親愛的宿主,‘蝴蝶效應’您懂的。”
明遠當然懂。
這個時空早已不是他那個本時空的鏡像,在這個時空裡,某些事情和某些人的走向,正在發生不可以預知後果的變化。
比如桑家瓦子,又比如蔡京。
蔡京在太常禮院的差事是個閑差。明遠所有的朋友之中,數他最閑。
因此蔡京與明遠在一處遊樂的時間也最多,他不僅將明遠收藏的名家字畫看了個遍,也幾乎與明遠一道,將汴京城中與左近的名勝全都逛了個遍。
在明遠的“刻意”安排下,蔡京與蘇軾似乎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如果沒有明遠,蘇軾是“舊黨”,蔡京的弟弟蔡卞是“新黨”領袖王安石的女婿,他自然脫不了“新黨”的裙帶關系,這兩位怎樣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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