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景泰帝不肯再討論這件事,表示朕偏要如此。
“若有世,朕不得帝陵宗廟,卿不得諡……”
甚至奪門之變後,君臣再也不可能見一面——太上皇朱祁鎮重新登基的正午,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執少保兼太子太傅兵部尚書於謙等人於錦衣衛獄’[1]
六日後的正月二十三,於謙遇害。
不足一月後的二月十九,已被廢為親王幽閉的景泰帝過世。
一無廟號帝陵,一無諡號祭享。
朱祁鈺再次強調:“朕很喜歡文正這個諡號,卿百年後亦當配此諡。”
於謙靜默片刻,方才行禮:“那臣謝過陛下。”
景泰十四年上皇喪儀後,皇帝因哀毀過禮龍體不安,付太子監國。陛下本人則搬到西苑一處新的宮苑去修養病體。
群臣見這熟悉的前奏,也就基本心知肚明。
直到景泰朝最後一道聖旨落下——
為少保於謙提前定下諡號“文正”,並曉諭新帝,來日於少保配享其帝王廟庭。
**
又是一年春日。
朱祁鈺走到安寧宮正殿坐下來。
他依舊沒有去坐主位,還是如弟弟拜訪……長姐一般,在客座上稍候。
好像依舊會有宦官進去傳信,好像他走進門依舊能看到在搖椅上抱著貓搖啊搖的熟悉身影。
庭院寂靜。
朱祁鈺望著對面的牆壁,看著掛了十余年的樂天居士的詩詞《慵不能》。
“架上非無書,眼慵不能看……”
清晰笑聲在耳邊響起,帶著他熟悉的,哪怕感慨也是懶洋洋的語氣:“這就是我余生想過的日子啊。”
你去過這樣的日子了嗎?
一定要如願。
淚靜靜流了一臉。
這是成化元年初,尋常又平靜的一個春日。
***
春陽如水,遍映園林。
薑離也是在這樣明媚的光中醒來,目之所及的景致如身在西湖,疊石為山景色奇絕。
薑離:?
劉禪住的這麽好嗎?
第72章 南宋趙構
薑離睜開眼的瞬間,已經露出了在系統空間內演練過後的笑容。
力求洗掉之前多年太上皇痕跡,轉換成一個‘溫良恭儉讓’的乖孩子。
只是笑容有點浪費。
身畔眼前皆空無一人,只有一片湛藍如水的天空,目之所及除了天空還能見遠山疊翠,春光明媚鳥鳴啾啾。
與之前在明朝甫睜開眼,便有立體環繞嘈雜人聲‘陛下醒了!’‘可是龍體有什麽不適?’‘快請王先生!’不同——
這回她身旁並沒有圍著人。
不過余光能看到不遠處,身著宦官宮女服色的人影在走動,十分從容有序。
看來這次,並不是‘皇帝’驟然暈倒她才過來。
她在腦海中隨口問6688:“你們每次載入的情況都不同嗎?”
寂靜,無聲。
薑離發現了最大的不同:6688似乎還沒有跟過來,而且到新世界的系統提示音也沒響起。
於是她暫時沒有動身體,只是視線緩緩移動,打量著身處的環境——
此時她正半臥在一張躺椅上,身上還蓋著一張小絨毯,顯然是小憩狀態。
此處也並非什麽宮殿內部,而是一間連著亭子的半開小閣。
亭閣隔斷之處,懸著大幅的羅綺與珠簾。
在大明呆了十多年,薑離不是沒見過好東西的人,但依舊被這比春光還要清豔的珠光閃了一下。
但在薑離看來,這哪裡是珠光,簡直是不祥的預感變成刀光直刺過來。
只能在心裡勉強安慰自己:可能劉禪全部家當都掛在這兒了,準備隨時當了給相父當軍費。
旁邊精巧紫銅炭盆裡忽然發出的“辟哩”火聲讓薑離下意識看過去——
哦豁,完蛋。
薑離放棄了自欺欺人。
並不是為這春日還點著炭盆的浪費,而是這炭‘胡桃紋、鵓鳩色’,分明是最上等的宋朝禦用爐炭(太上皇生涯還是提升了眼界),更別提旁邊雙金獅子小香爐中插著的線香——
這些都不會是三國時期能有的物件。
薑離一把掀起身上的小絨毯坐起身。
深吸了一口氣,才走到窗旁,細看外面風景。
方才剛睜眼她就覺得眼熟,現下站在這裡,看著江水浩蕩,山脈起伏更加確定。
這山她見過,還遊玩過!
那是她跟著於少保到杭州老家去玩,祭拜過嶽王廟後,自然也去了南宋臨安宮殿舊址(元代已經燒毀故稱舊址)。
宮殿能燒毀,但山水未變。
彼時於少保指著這座山脈道:“東坡居士有雲‘龍飛鳳舞入錢塘’,便是說的這座鳳凰山了。”
薑離第一回 體驗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死去的記憶’在攻擊人。
如果這是臨安城,是南宋的皇帝……
那一定不要是那一位!
不要是完顏構!
“官家。”手裡端著各色茶點的宮女看到立在窗前的皇帝,忙按規行禮。之後才小心翼翼垂首魚貫入亭,去更換一個時辰前送來的,根本沒有動過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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