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巳宴只會邀請禦靈師。最早是德高望重的那一位禦靈師,帶著眾人祭祀、驅邪,後來逐漸演變成吹噓自己伴侶的賞花宴。
大概就是,炫耀自己的靈修伴侶有多出色。
從天賦到體貼,從外貌到官職,能比的一個不落下。
六月十五便是花巳宴,以越之恆如今的地位,王宮裡那位王后應該過不了幾日就會遞帖子。
真奇怪,越之恆雖幼年在渡厄城過得不好,這些年越家既然承認了他,他作為大公子,卻連這些常識都不知道。
她解釋了以後,越之恆問:“你想去?”
湛雲葳很無奈:“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吧。”
到底是王后的帖子,她一個前山主之女,要推拒也得思量思量,沒有哪個在王朝做官的臣子,會去得罪王后。
有的禦靈師就算只剩一口氣,也恨不得去為自己的夫君或者夫人爭一口氣。
但越之恆卻無所謂道:“你不想去就裝病,回絕便是。”
湛雲葳說:“越大人不是一直想要平步青雲嗎?”
越之恆嗤笑道:“湛小姐以為這徹天府掌司之位,是卑躬屈膝,阿諛奉承就能坐穩的?”
他看她一眼:“更何況,別的禦靈師過去是誇讚道侶,湛小姐過去,是要做什麽。”
湛雲葳也想不到那個場景。
她總不能誇越之恆,越大人哪裡有優點了?他倒是比所有人的道侶心狠手辣,性情詭譎。
湛雲葳說:“那等收到帖子再說。”她那時候說不定早就離開了,今日不過找個由頭而已。
總之繞來繞去,又回到了那個最難的任務。
“越大人,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喝?”
湛雲葳看了一圈屋子裡,桌上倒是有茶壺,只不過裡面一滴水都沒有,看來徹天府衛守在這裡雖然安全,卻與周到沾不了邊。
她回頭看越之恆,越大人神色沒有絲毫慍怒,習以為常道:“很快就該喝藥了。”
所以喝不喝水,也沒事。
湛雲葳放下茶盞,再一次意識到,除了啞女,可能這世上再沒有人像關心親人一樣關心他,以至於他自己都習慣了,不以為然。
她說:“藥哪能當水喝,你等等。”
湛雲葳出去囑咐了沉曄幾句,沉曄神色略有些慚愧:“屬下都是粗人,疏忽了。”
沒多久,徹天府的府兵進來換了茶盞。
待到水放溫,湛雲葳給他倒了一杯過去。她再看這簡陋養傷的房間,實在到處都是不如意的地方。
汾河郡的雨後,空氣中還帶有泥土的清新,越之恆半靠在床頭,看著那藕粉羅裙的少女進進出出交待——
要溫水,要乾淨的毛巾,要厚一點的被子。
他聽她幾乎有些無奈對沉曄說:“仲夏雖然不冷,可他靈力潰散成那樣,必定比冬日體溫還低,屋子裡那被子遠遠不夠。”
越之恆明白,他本不該讓心懷不軌的湛小姐在此久留。
但許是身子倦怠不適,又或者真的渴了,冷了,他沉默著,沒出聲趕她走。
湛雲葳一直在悄悄觀察越之恆,越之恆想來很難受。喝過水,他唇色仍舊淺淡,只是潤了不少。他偶爾會蹙眉,應該是傷勢複發,頭疼得厲害,在極力忍耐。
她的心思又忍不住活絡。
沒一會兒沉曄將被子也換了,越之恆蹙眉閉上眸,似乎在等這股難受勁過去。湛雲葳鼓足勇氣,再次靠近他:“越大人,你更難受了嗎,要不要我去叫醫修。”
可手還沒觸到越之恆的額頭,他就睜開了眼睛。
湛雲葳的手腕也被他握在了掌心,動彈不得。他的手掌寬大,掌心粗糲,應該是常年使那支詭譎鞭子的原因。
對比起來,被他握住的那隻屬於禦靈師的纖細手腕,細嫩、雪白,他冷漠握住的是她命門。
冰蓮香在帳中濃鬱,混雜著她身上的暖香,令人目眩神迷。傷重確然對越之恆影響很大,否則不至於讓湛雲葳靠這麽近。
越之恆注意到,湛雲葳的視線巧妙地避開了自己的眼睛,落在他的下頷,或者唇間。
他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問:“湛小姐,你到底想做什麽。”
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
越之恆知道她不安分,但湛雲葳是個聰明人。應該也知道,就算自己只剩一口氣,沒有靈力的她,也實在翻不起什麽風浪。
湛雲葳慢吞吞挪開眼睛,對上他的雙眸。
越之恆發現,她另一隻手,又下意識想要纏繞衣帶了。
她沒有回答他,反而俯下了身。
越之恆的手冰涼,而掌心的手細膩溫軟,他注視著湛雲葳,望著她那雙栗色的眼眸,一時沒有動彈。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她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剛要動作,外面傳來敲門聲。
是醫修老頭推門進來:“大人,您該上藥了。”
越之恆眼看身上的少女臉上泛出紅暈,眼中閃過惱意。越之恆本該有個荒謬的猜測,但太過荒謬,他便不往那處想。
他松開湛雲葳的手,冷淡道:“你回去吧,湛小姐。”
湛雲葳功虧一簣,不善地看了眼醫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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