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何子殊回答,一隻冰涼的手已經貼上他額頭,反覆探溫度,嘴裡還振振有詞。
何子殊很費勁去聽,才拚湊出幾個並不算友好的詞。
分別是“艸”、“淦”、“他媽的”、“要死”。
不付就不付!
怎麽還罵上人了?
“子殊,你別嚇我啊!”劉夏幾乎要哭出聲來似的,機械地重複著這一句話。
何子殊見狀慌了神。
不付就不付,怎、怎麽還哭上了?!
這一躺躺掉起碼半年的工資,他一個小破駐唱歌手還沒哭,小資本家還先哭上了!
“不是,劉叨叨你別哭啊,”何子殊也顧不得手上正輸著液,連忙轉身抽紙巾:“我就隨口一說,主要是手上也沒這麽多錢。”
“那、那你看,我先提前預支幾個月工資,可以嗎?”
劉夏哭得更大聲了。
在何子殊懵逼的眼神中,那人已把床頭的呼叫鈴拍得震天響,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句聲嘶力竭的——
“醫生,救救孩子吧!!!”
何子殊:“……”
————
醫生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將何子殊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除了軟組織挫傷和輕微腦震蕩之外,什麽也沒查出來。
何子殊也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被動又反覆地接受一個事實。
他還是他,何子殊還是何子殊。
卻不是18歲的酒吧駐唱歌手何子殊,而是樂青旗下頂級流量男團APEX的主唱何子殊。
首席,頂級,男團主唱,Ace。
七年。
他只是在樓梯上踩空了一腳。
卻摔了一個七年的窟窿出來。
何子殊的手攥緊又松開,松開又攥緊。
他覺得自己好像一把驟燃沸騰之後,轉瞬熄滅的火。
那些情緒太多,太雜,啷啷擠滿一切,反而沒了脾氣。
何子殊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只是覺得有些悶。
他起身想將窗開得大一些,可是還沒等走到窗邊,就被劉夏一聲淒厲又尖銳的“你要幹什麽!”喝止。
那架勢,就好像何子殊當場就要破窗而出,自由飛翔。
“我沒想跳樓。”何子殊一臉無辜。
“你還想跳樓?!”劉夏氣的手都在抖。
“祖宗哎,別往那邊站,底下記者各路家夥端著呢!幾根眼睫毛都能給你拍得清清楚楚!”
“對面那個山頭可能還有粉絲守著。”
何子殊被燙著似的縮回手,頗有些無所適從:“我、我這麽紅的嗎?”
山頭還能有粉絲?!
“不是一般有名的那種嗎?”
劉夏擺弄手機的手指一僵,指著那七千萬粉絲的微博帳號對著何子殊說道:“你這個逼裝的好,而且,還加了點細節在裡面。”
“看看,從此謙虛界又多了一個人。”
“一般有名何子殊。”
何子殊有點想入土為安了。
他盯著那個微博帳號半天,良久,他才挪著步坐回病床上,雙手反撐著床沿,低頭不說話。
冒了個酣暢的光,被將將拉上的簾子壓下。
何子殊天生冷白皮,哪怕是病房半明半晦的光線下也未曾損耗半分。
從劉夏那個角度看過去,精致的五官幾乎挑不出一個死角,饒是親近到不行的身邊人,稍一愣神,都很難從這衝擊性十足的模樣裡走出來。
尤其眼角的紅痣,撩人似的癢。
劉夏心想,也怨不得那七千萬的粉絲。
就這臉,當真是老天爺賞飯吃。
何子殊撕了針後貼,深紫的針孔周遭淤青一片,恍得人眼睛疼。
他有一下沒一下揉著淤青,不一會兒,又添了幾道紅。
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何子殊歎了一口氣。
“累了?”劉夏問道。
“嗯。”何子殊點點頭。
簡直就是人間疾苦。
年紀小一點的時候,他也時常會想,等他夠年紀了、等他能養活自己了、等他吃穿不愁了。
再猖狂、再肆無忌憚一點,等他名利雙收了……然後呢?
然後,摔了一跤,睡了一覺,醒來什麽都有了。
可他卻害怕了。
七年的窟窿,挨成空當的骨架。
可偏偏,“別人”都說,那空當的骨架是開著花的。
它們一意孤行長著,有模有樣。
可自己卻叫不出名字來。
劉夏從盥洗室走出來,把瀝幹了水的毛巾遞給何子殊,有些心疼,可是又不知道從何開始安慰,半天才憋出一句:“其實沒什麽不一樣。”
何子殊眼睛微微一眯,半晌,開口道:“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劉夏在反覆自我催眠中已經接受何子殊狗血失憶的事實。
“原先是我老板的你,現在卻在這裡給我洗毛巾,你真的覺得一樣嗎?”何子殊擦了擦臉,毛巾隨意蓋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透著無辜氣的眼睛。
劉夏:“……”
淦!
這說的是人話嗎?!
劉夏忍了又忍,奪過毛巾,拉過被子,把人從頭到腳蓋了個嚴嚴實實。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給那令人窒息的真相留一點緩衝的余地。
有句話說的好,只要動作夠快,悲傷就追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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