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裡,薄得像紙一樣的冰面布滿裂痕,牆的另一面,無數相貌醜陋的怪魚在掙扎扭動,企圖衝破束縛,將她啃食。
在身後的甬道裡,已經追上來了更多的屍群,有腕足已經觸碰到了宋冷竹的後頸,潮濕水汽打濕了她的頭髮,下一秒,她就會血濺當場。
但是,本該因恐懼而做出反擊的宋冷竹,卻突然閉上了眼睛,沒有任何防禦的動作。
五秒後,她睜開了眼,周圍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沒有怪物,沒有巨大的冰牆,她站在一處甬道裡,孤身一人。
是幻象。她沒猜錯。
她需要盡全力對抗的目標,不是牆面裡的怪魚,而是腦海中如同放閘一樣噴薄而出的負面情緒。
恐懼、怯懦、憤怒、退意。
她太敏銳,當這些從來沒在她生活中佔據上風的情緒,突然開始侵蝕她的理智時,她就察覺到了有什麽東西在搗鬼。
是冰?還是其它的礦物質?宋冷竹沒有在遊戲裡遇到過這種情況,她一時也找不出緣由。
抬頭往上望,頂上是倒掛的冰錐,她像是置身於一個沒有止境的迷宮裡,走不到終點。
至她和唐余走散,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
宋冷竹抬步繼續往前走。
很快,冰層裡又出現了東西。這次,不是什麽冰化石,而是一個碩大的、在晃動的燈,燈下站了兩大一小三個人。
景象被封在冰層裡,宋冷竹駐足,像一個局外人一般,隔著一層毛玻璃似的冰牆凝視著這個場景。
宋冷竹知道這是什麽,她的腦子裡有不受控制的情緒在奔湧,試圖擊破她的理智,但她記憶是清晰的。
這是主星醫療所的檢查室,她的家人正在和人談話。
“你的身體數值沒有姐姐好,所以我們不打算培養你。”她的家人一向有話直說。
“這些數值不會變動嗎?我可以後天訓練。”沒有波動的聲音,顯得少年老成,但還是有些脆生生的。
“當然可以,用增強劑、或是直接手術改造,但是你的基礎差太遠了,這些你能做的,你姐姐也能做,用在她身上效果會更好。你知道的,名額只有一個。”
“你知道的”四個字是那人的慣用詞,仿佛一切不合理的做法都可以用這四個字粉飾太平,聽得人惱火。
“我不接受。”
“哈哈哈。”有人笑了,笑得很爽朗,“你這一點我還挺欣賞的,比你姐姐性子要強。但是你得顧全大局,之前已經和你明確了這件事,現在結果出來了,我們家隻認結果。”
“……好,我知道了。”小女孩回答。
牆外的宋冷竹沒說話,她遠離了冰層,低聲詢問:“就這些了嗎?還有什麽招數?”語氣很淡,情緒平穩。
“什麽招數?我可沒耍花招。”一個聲音打背後傳來,比宋冷竹的聲音還要低沉一些,但是並不冷冽。
宋冷竹的睫毛顫了顫,深吸一口氣轉身。
面前的人長相與她有七八分相似,卻溫煦如風,帶著笑意。
那人步伐矯健地走到她身前,強健的體魄與星際人完全不同,她一把摟住宋冷竹的肩膀:“有沒有想我?”
“沒有。”
“真不討喜,我回來你不開心?”
宋冷竹有些好笑,她這位親愛的姐姐可能永遠都不明白,自己在家裡的存在對宋冷竹意味著什麽。
“不是。”宋冷竹推開了這人,冷聲抱怨:“宋晴安,太重了,別靠在我身上。”
“好吧,這是給你帶的禮物。”宋晴安收了笑意,丟給她一顆石頭,棱角分明,但是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和宋冷竹一樣。
“371星的,第一次出任務就去了環境不太好的地方,但是石頭挺多。”
宋冷竹丟掉了石頭,在宋晴安不解的追問聲中,繼續往前走。
她弄明白了,這個幻象在挑戰人的情緒弱點,如果對未知的恐懼不夠有殺傷力,那就用最熟悉的回憶來攻陷人的理智。
還挺智能。
之後,宋冷竹又發現,幻象不只是記憶裡的事物,它甚至會根據宋冷竹的反應而發生變化。
比如,她那親愛的家姐,突然帶著一身傷出現在她面前,傷口血肉模糊。記憶裡,家姐只會拉著她跟她說,等傷愈合了就帶她吃好吃的,讓當時的宋冷竹情緒十分複雜,因為家姐的傷跟她有關系。但冰洞裡的家姐,會因為她的無視,歇斯底裡地指責她的罪責。
宋冷竹臉色都沒變,繞過了幻象,繼續往冰洞裡走。
她的情緒太過穩定,並沒有自我內疚失去理智,冷靜得仿佛局外人。於是幻象換了招數,開始在她眼前輪流上演那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但依舊沒用。
她強大的精神內核讓她面對這些回憶時並不困擾,她甚至借此機會,重新審視記憶裡的事情,達成了自我和解。
而且,宋冷竹自嘲地想,她的生活太乏善可陳,能用來攻擊她的回憶太少了。所以幻象也越來越弱。
這幻象不像是什麽特殊任務,宋冷竹的任務提示沒被觸發,但這些也不像是人為能做到的,所以宋冷竹暗自歸因到了卡俄斯身上。
她離開冰面,沿著豁口繼續往前走,細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尋找一個破除幻象的契機。
唯一擔憂的,就是不知道唐余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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