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導演說,你們是從上萬人的海選衝出來的, 很不錯。”
第一天的表演課, 是曲棠來上的, 長發松散地夾在腦後, 臉側垂落的幾縷偶爾被風揚起,自帶一股功成名就的松弛感。
“但是,真正考驗你們的現在才開始。演員是一個專業性很強的職業, 並不是誰來都可以。你們當中很多人很漂亮,形象很好,但影視圈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臉蛋。接下來兩個月的時間, 我希望你們找到自己,也找到做演員的意義。”
曲棠生性溫和, 面對眼前這些20出頭的後輩大多也是溫柔提醒。相較之下,表演老師排演的專業表演課,比體能課還要地獄。
“把嗓子眼打開,說!說台詞!”
“這就是你準備三天給我看的結果?”
“眼睛不要亂飛!看著我!”
把自己打碎,重新拚湊成另一個人的過程叫表演,打碎重塑的次數多了,就是演員。
藍蘇不是個好演員,起碼,剛進訓練營的時候不是。
“我們所有人在這裡,四個老師坐在這兒,兩台攝影機懟著你拍,前前後後十幾個人就為了你剛剛這段表演。你演了個什麽?你告訴我。”
往後回想第一次個人匯報,藍蘇皆無地自容,那時已經斬獲最佳新人演員的她才知道,那段表演堪稱褻瀆。
她擅長的是動作戲,是眼神,是由內而外那股狠戾的氣勢。而需要運用技術調動角色情緒的表演,她委實是個差等生。
腳跟釘在原地,整個人被罵得失去思考能力,依靠本能回答:
“一個戰火中受傷的母親。”
“一個戰火中受傷的母親。”
表演老師重複她的答案。
面上仍舊嚴厲,卻在心裡給藍蘇打開一扇窗——通常的年輕學生在這樣的壓力和逼迫下已經開始哭了,就算沒哭,也會嚇得說不出話。藍蘇的抗壓能力強很多。
聲音柔了下來,引領她去剖析:
“那你身處戰火中,你的恐懼在哪裡?求生欲在哪裡?你是一個母親,你的孩子在哪裡?藍蘇,角色是活的,不是紙片人,與這個角色相關的任何一個東西,任何一個人,都是立體化的關鍵。”
那一課讓藍蘇醍醐灌頂,似在千軍萬馬中找到一條小徑。
然則,一股濃鬱的恐懼卻從內心深處產生,一路蔓延到喉嚨口。
因為她不單要在這部電影裡演一個殺手,還要在霍煙面前演“沉睡十一年的嬌妻”。她不禁想,每次自己那些矯揉造作的害怕、怯懦,是不是也跟剛才戰火中的母親一樣,一眼就被看穿。
晚上到家一般7點,剛好吃飯。
為了藍蘇塑形增肌,營養師大幅度改動了食譜,每天給藍蘇做低熱量高蛋白的食物。
下午的體能課累得夠嗆,拿叉子的手沒什麽力氣,握著叉把呆呆坐著,盯著餐桌對面夾菜的霍煙。
那時已經年末,天氣最冷的時候。霍煙卻仍舊習慣穿襯衫打底,外面再套羊絨衫和外套。在家開著空調,氣溫維持在25度,層層外套脫下,便只剩了一件襯衫。
挽到手肘的襯衫露出光滑勁瘦的小臂,手肘曲成優雅的曲線,托起碗底時,小臂會陷下一道肌肉交接的線條。領口敞開,鎖骨可見一條編織繩項鏈,墜一塊疑似象牙質地的方塊牌。
吊墜上似乎有圖案,但隱藏在衣襟深處,看不真切。
【與角色相關的任何一個東西,都是立體化的關鍵。】
表演老師的話突然傳進耳膜,激起她的好奇——除了公開場合,霍煙會戴那條“救贖”,其余時候,戴的都是這一條質地簡樸的項鏈。
背後一定有一段故事。
並且,是哪怕到霍煙這個級別,仍然鬱結在心口的故事。
虎牙撚磨了幾下口腔內側的細肉,囁嚅著開口:
“你的項鏈,感覺挺別致的。”
正在咀嚼的霍煙停下動作,眼神下意識往旁邊一掃:“很普通的項鏈。”
這句話落地,藍蘇確定這項鏈的意義不同凡響。
“今天學了表演課,我表現不是很好。”
她轉移話題,用杓子舀了口番茄牛肉入嘴。
霍煙不知道她說這話的目的,隻當普通嘮家常,便安慰說:“歐陽老師是戲劇學院專門教表演的,是會嚴格很多。嚴師出高徒。”
藍蘇咽下牛肉,“嗯,是學到挺多的。她跟我說,角色都是立體的,跟角色有關的每個東西,每個人,都是立體化的關鍵。”
說著,語速慢了下來,眼神如聚光燈凝結在霍煙身上,接著說:
“你......一直戴著這條項鏈,是有什麽意義嗎?”
霍煙吞下嘴裡的食物,右手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橙汁。
“表演課遇到難題,開始研究我了?”
藍蘇咬唇:“我覺得,以前好像確實忽視你了。你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
霍煙吃完,拿紙巾擦了擦嘴,兩手搭在桌上,神色意味深長:
“說這個之前,剛好,我也有個問題問你。”
“你說。”
“手怎麽斷的?”
藍蘇一凜,握著湯匙的右手往內縮了一縮,左手掌心覆蓋上去,手腕的酸疼稍稍減輕。今天的訓練強度太大,超過手腕的負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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