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頓,道出緣由:“當初,他斥巨資拍下《黑山》,轉頭畫就被盜墓賊偷了,沒過多久,傳聞就說,畫回到了你父親手裡。照他的脾氣,倒是有可能報復他。只是......”
“只是什麽?”
“他狠歸狠,但不會對孩子下手。”
這是老爺子風雨波動這麽多年唯一的紅線原則。起因是他在上世紀跑生意的時候,不小心開車軋死了一個孩子。過後不久,懷孕的妻子便因車禍去世。他深覺這是因果輪回報應,故而,凡是會傷害孩子的事,他從來不做。
何況,當時蘇家宅子裡,是蘇沁、藍蘇、蘇小玉三個小女孩。
藍蘇陷入沉思,也覺得不像是老爺子動的手。一來,是霍煙說的這個原則。二來,是老爺子多年以來,都認為是她父親害死了霍煙的父親,以受害者的情緒憎恨著蘇家。如果是他下的手,只會覺得是害死蘇家的報應,或者蘇見鴻的余黨報復,大沒有這樣怨恨十數年的底氣。
思緒似一團絞在一起難舍難分的電線,越是用力去扯,纏繞得越深。目光遊走,落上霍煙的面容,卻發現這人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你想說什麽?”藍蘇問她。
當兩個人足夠了解彼此,便能從小動作中看出內心的想法。
壓下去的話最終還是冒到了嗓子眼,霍煙啟唇:
“你有沒有想過,有可能是同行乾的?”
“你說古董商?”
“對。”
“可他們只是想要《黑山》,犯不著殺人放火啊。”
這是困擾藍蘇多年的心病。幼年遭受變故,從孤兒變成藍家最鋒利的一把刀,多年來在國內外摸爬滾打,不是沒想過,害她全家的就是古董行業裡某個眼紅的小人。但,都會因為這一點反駁回來。
越貨的,多半跟她這些年運送古董一樣,要貨,不要人。
何況,是讓她父母死於車禍的當天,在家裡放火想要燒死她們三姐妹。這樣大的仇恨,不單單是一幅畫能說通的。
然則,霍煙下一句話打中藍蘇心口。
“單純搶畫倒是不至於,但不排除,《黑山》引發了更深的仇恨。”
嚓!
藍蘇似被捅了一刀,跳出原本的固向思維將事情來龍去脈從頭捋了一遍,胸口像是大鍾一般嗡嗡地響。
“當年......《黑山》是被盜墓賊搶走的,但有可能,就是那個幕後黑手,不想讓那幅畫落到老爺子手裡,才勾結了盜墓賊去搶?”
照著這個思路,霍煙往下說:“然後,你父親發現了他們的陰謀,就想辦法搶了回來。因為他信守承諾,這幅畫是霍家買的,他要還給霍家。”
藍蘇後背發涼,“但是,那個凶手不答應。所以,搶回來之後,爸爸跟媽媽就連夜把畫送到你爸爸手裡。然後,他們就出了車禍。”
霍煙接著說:“凶手在車上沒找到《黑山》,就聯系蹲守在蘇家附近的同夥,闖進家裡找。中途,害蘇沁和藍舒墜樓。為了毀屍滅跡,他們就把整棟宅子燒了。”
黑色的汙泥堆積成惡臭的水溝,半固體半液體的表面鼓起一團一團的疙瘩,隱約傳來軟蟲蛄蛹的黏膩聲。燈光一照,是密密麻麻擠到一起的蟾蜍,坑窪的後背爆出黑色泥漿,澄黃的眼珠似馬蜂窩般團聚成一片。
密集、陰暗、黏膩、惡心。
當年的事件驟然被一根線串聯起來,每一塊散落的零件似乎都是拚湊成整樁案件的關鍵。
藍蘇的腳底冰涼,隻覺得一隻手在後背張牙舞爪地爬著,要將她的靈魂撕成碎片。錯愕看向蘇沁,無法從這張沉睡的面孔看出真相,卻只能徒增無助。
“姐姐,是誰......到底是誰?”
艾厘敲開房門時,藍蘇將將在霍煙的安慰下平複好情緒。
“怎麽了?”霍煙問。
“霍總,您的畫到了。”艾厘說。
“畫?”
“就是之前公益拍賣會上,您拍下的那幅《金色雛菊》。之前因為收藏館有點手續上的問題,一直拖到今天才送來。”
《金色雛菊》,便是之前霍煙與藍蘇二人決定拍下的,蘇沁小時候的作品。
蘇家,是丹青世家。價值連城的《黑山》就是從民國時期的先輩留下的傳家寶。藍蘇雖會畫畫,但整個蘇家,最有繪畫天賦的,還是蘇沁。
暖色調的筆觸下,廣袤的雛菊花海沐浴著溫暖春暉,油畫的調料加深了每一朵雛菊的色澤,卻又維持著年幼少女心裡的那份稚嫩。
“我父親說,這是一幅充滿希望的作品。”
拆開外封箱,霍煙拿在手裡反覆看。畫布的面積不大,加上裝裱外殼,不過也就80×100,成人一上一下兩隻手可以拿住。
“你父親?”藍蘇問,“他見過這幅畫?”
“嗯。”霍煙把畫立在靠牆的桌上,“比較久了,當時蘇家的畫廊運營好像出了點問題,父親就把這幅畫買了回來。從俄羅斯逃到泰國的時候還帶著,就掛在鋼琴房裡。”
“怪不得都說他倆關系好呢。你爸爸每次出手相助,我爸爸才會在最後關頭,把《黑山》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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