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可惜,這幅畫最後還是不知道去了哪裡。”霍煙悵然一歎。
“沒關系,反正牽扯了這麽多條人命,找不到也沒辦法。就當它跟那些靈魂一起殉葬了吧。”藍蘇寬慰她。
“幸運的是,蘇沁這幅畫找到了。”
“對。但是這幅畫不是被你爸爸買了嗎?怎麽今年又在被拍賣?”
“當年出事,家裡很多東西都流落在外了,這幅畫就是其中之一。”
提起當年,二人的思緒不由慢了下來。
藍蘇仿佛入定,腦子裡的某個念頭在電光火石之間閃現,遲疑地望向霍煙:
“也就是說,我爸爸出事之後,你爸爸出事之前,這幅畫是在你家裡的?”
“對,怎麽了?”
“這幅畫被洗劫了,那《黑山》呢?”
“你是說......”
“害蘇家的人以為畫在蘇家,害霍家的人以為畫在霍家,有沒有可能,《黑山》一直在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地方?”
“你是說我們當時在泰國住的房子?不會的,那裡早就被洗劫一空。蘇沁這幅畫就是那時候丟的,現在輾轉幾手,光明正大從收藏家手裡拿出來拍賣。要是《黑山》被找到了,不會一點消息都......”
霍煙的語速越來越慢,臨了,最後幾個字被生生扼殺在喉嚨口。
她凝望著藍蘇的眼睛,同她一樣,腦中赫然閃過一個荒誕的想法。
空氣凝滯,二人啞然,耳蝸深處某根骨頭斷裂,發出石破天驚的崩裂聲。眼神稍一交換,讀懂對方的意思,目光不約而同轉移,落到《金色雛菊》的裱框。其厚度,似乎比尋常畫作要厚。
霍煙立即轉頭:“艾厘,工具箱在哪?”
第170章 黑山問世(二)
若要論藍蘇這些年在藍家學到什麽, 最多的是文物鑒定,其次, 便是文物修複。
她曾經通過粘接配補的手法修複過一隻殘缺的瓷器,也參與過一幅古畫的出土——清洗——裝裱,深知如今古董界和書畫界裝裱畫作的手法。
家裡的工具箱是普通的型號,藍蘇緊急去最近的五金店買了直徑1毫米的螺絲刀、尖嘴寬度1毫米的鑷子組合、以及配套的各項零件工具和照明設備。
最後,是暫時用作放大眼鏡的放大鏡。
80×100的《金色雛菊》平放上柔軟的黑色桌布,雪白的棉布手套順著裱框往右上角摸,停到邊角不起眼的凸起上,用鑷子掀開,露出裡面直徑1毫米的螺帽。
細長如針的螺絲刀探進小孔, 在放大鏡的幫助下一點一點旋開螺絲釘。4個邊角,8顆螺絲,全部卸下之後,用一根線卡進裱框之間的縫隙,上下拉扯增大縫隙的空間後, 用細窄的單腳鑷插進去, 上下一翹, 從角落沿著裱框的邊沿往下劃動, 繞框線一圈後,裱框上下兩部分已出現2毫米的縫隙。
隨後,跟霍煙一起, 一人負責上,一人負責下,一起用力, 水平著揭起裱框的上半層。
塵封的顏料氣味在空氣裡散發,戴著手套將畫布小心翼翼取出, 放到一旁的絨布。局部照明電筒朝內部側壁一照,果然,在不起眼的邊角,還有一層螺絲。
“這些螺絲是幹什麽的?”霍煙問。
“這種位置的螺絲管內不管外,跟裱框沒有關系。”藍蘇解釋。
“也就是說......”霍煙的眼皮一跳,“真的還有一層?”
“嗯。”
同樣的手法,藍蘇借著照明電筒和放大鏡,拆下內部的8顆螺絲,謹小慎微地取下外人以為是底板,實際卻是隔層和封膜的單薄平板。眼前所見,藍蘇一輩子都忘不了——
一整幅畫卷靜謐地沉睡在裱框裡,時間久遠的顏料散發出古老陳舊的氣味。那是失傳已久的名畫——《黑山》。
畫師用色暗沉,烏黑的山脈綿延起伏,將黑夜一並玷汙。浩瀚的山峰佔據畫布的四分之三,精妙的調料配色讓山脈與同樣幽黑的夜空間錯相隔,纖細的筆觸精致到可以看清山上每一棵喬木的葉片。湊近一看,可以看到畫布表面立起的纖維。站遠一望,整幅圖構造出夜空下浩瀚的山脈,一片凝重,幽深昏暗,而這樣的深沉卻被當空一輪明月燙了個洞。月色皎潔,傾斜萬千月光匯入河流,從山谷深處湧現,勾勒出九天銀河的蜿蜒紐帶。
極致的黑之下,耀眼醒目的,是極致的白。
《黑山》描述的從來不是黑,是白。
而那些渾濁的黑,不過是為這幅畫產生的貪欲的靈魂,在地獄裡掙扎出的汙泥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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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的冬天,蘇見鴻夫婦意外身亡,蘇家大宅付之一炬,燒成廢墟。
霍煙清晨打開臥室的房門,正好看到父親坐在窗邊的身影,正對著光,落在霍煙眼中,卻只有一個佝僂的背影,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清。他好像在窗口坐了一整晚,一夜之間,鬢角的烏發變得雪白。
“小煙,想不想回國,回去看看爺爺?”霍愷生問她。
“不想。”霍煙很直白。
“為什麽呢?”
“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給我打電話,說很想你,你回去看看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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