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心還有一點緊,嘴角平直,細長手指摸到按鍵後,挨個確認功能。
很快,屏幕刺亮的光就開始朝著朦朧柔和的暖色調發展。
紀硯清在31上短暫停頓,手指再次按下去,將亮度調到0,這才坐回去說:“我盡量快點,你能不睜眼就不要睜眼。”
翟忍冬頭偏向外側,閉上眼睛說:“嗯。”
時間安靜地流逝,簾子裡寂靜無聲,只有樓下時不時傳來一點動靜。
紀硯清之前沒乾過剪輯、轉視頻這種“粗活”,半天才找到趁手的軟件。她先邊學邊剪,把視頻準備好,隨後付錢買了視頻轉換器的會員,將視頻拖進去,等轉換結果。
視頻很多,軟件提示需要十分鍾才能轉換完。
紀硯清已經坐了大半個上午,有些坐不住,她看了眼這回是真睡著的翟忍冬,放輕動作起身。
二樓依然沒什麽人,紀硯清找了扇還算乾淨的窗戶站著,看向外面。
被白雪覆蓋的小鎮有種天然的松弛的感,靜謐質樸,身處其中的人能獲得極大身心放松。
紀硯清看得出神,漸漸忘了時間。
不知道過去多久,樓下驟然響起一道男性刺耳的辱罵。
“老子為了掙點錢供你上學,每天起早貪黑,玩命地找活!結果你他媽逃學出來打遊戲,還要用老子掙的錢給男人買點卡!”
“老子生你養你是讓你光宗耀祖的,不是讓你出來犯賤!”
“啪!”
男人的巴掌聲震耳欲聾,傳進紀硯清耳朵裡,她突然聽不到窗外咆哮的風聲了,只有尖銳的耳鳴和臉上火辣辣的疼。她前一秒還映著潔白雪色的淺色瞳孔此刻一片死寂,像蟄伏的颶風。
紀硯清身體動了一下,走到護欄前,看著樓下。
樓下站著一對父女,一個暴躁,一個沉默。
周圍的看客全都選擇觀望。
只有網吧老板見事態不對,著急忙慌跑出來,將穿著校服的女孩兒往身後一拉,臉色難看地說:“有話好好跟孩子說不行?”
男人暴跳如雷:“她逃學出來打遊戲,我跟她有什麽好說的!”
老板:“她沒打!我這兒也不可能給未成年開機!”
“那你告訴我是什麽?不是點卡?不是她買的?!”
“是她買的!但她買來不是為了打遊戲,更不是你說的什麽犯賤!她是買不起學習資料,不得不把給同學寫作業賺的零錢攢起來買點卡,再拿點卡跟人換書來看!”
老板一把桌上的書包甩男人身上:“一張十四塊錢面值的點卡就夠她跟那些真正的混子換到一整個學期的書來看!”
老板一通吼,讓一樓陷入死寂。
男人不信,當眾拉開書包查看。
裡面滿滿當當的,全是課外學習資料。
男人自知理虧,但拉不下面子承認,罵罵咧咧地把女孩兒從老板身後拉出來,推搡著往外走。
他像是看不見一個女孩兒的尊嚴在被踐踏,眼睛裡只有他至高無上的父權。
和那個人一模一樣——
“為什麽不去學校?”
“下午家長會,不用去。”
“你可以回家。”
“家裡門鎖著,你說只有不上學不跳舞的時候,我才可以回去。”
“那你為什麽不去跳舞?舞蹈教室的門不會關。”
“……”
“你知不知道馬上就要比賽了,一天,不,荒廢半天,你就有可能被別人比下去?”
“……”
“你不能這麽懶惰。”
“走,現在去跳舞。”
“你的書包呢?”
“在哪兒?”
“你打遊戲了?”
“是不是?”
“沒事,你好好說,打了就打了,一兩次沒什麽關系。”
“是不是打了?”
“嗯?”
“你說話啊!”
“你有跳舞的天分,未來要成為這個領域最拔尖的人,你怎麽可以沉迷這種地方?!”
“你是不是經常來?”
“你來這兒除了打遊戲,還幹什麽?”
“看電視?”
“交網友?”
“和男的鬼混?”
“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紀硯清俯瞰一樓的狼藉,瞳孔深得像兩個洞,沒有底,不見光。
“唉唉唉,你誤會了啊,這孩子就是找個地方寫作業。”
“她說她回不去家裡,教她跳舞的老師也生病了,她沒地方去,我才好心讓她進來的。”
“外面那麽大的太陽,我總不能扔她一個人坐馬路上曬著吧。”
“她都已經有中暑的跡象了,再曬還要不要命了。”
紀硯清抬手握住網吧鐵製的護欄,上面滿是翹起來的油漆,遮不住護欄斑駁的鐵鏽。
她的手掌完完全全貼上去,來回轉著。油漆不斷從她指縫裡飛落。
“是這樣嗎?”
“你為什麽不說?”
“什麽時候中暑的?”
“現在還難不難受?”
“這次是我的問題,我道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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