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冰川裡的。”
“好的好的,麻煩了,我在門口等你們。”
電話掛斷,黎婧把手機塞進口袋,準備關尾門。
紀硯清說:“等一下。”
黎婧側身往過看:“紀小姐,你怎麽穿這麽點就跑出來了?外面冷得很。”
紀硯清沒有回答黎婧的問題,徑直走到車後,看了後備箱裡裝有白骨的兩個箱子幾秒,說:“他們是誰?”
“啊?”黎婧有點蒙,“屍體啊。”
紀硯清:“身份。”
黎婧搖了搖頭:“不知道。”
紀硯清轉頭看向黎婧。
黎婧想了想,看著後備箱裡的屍骨說:“老板每年都會去幾次冰川,運氣好的話會遇到和他們一樣跑去探險,但再也沒有出來的人。”
“老板有工具,基本上鑿個四五小時就能把骨頭都鑿出來,然後一路帶到鎮上,交給派出所去比對DNA。”
“比對上的,有家屬領回去安葬,比對不上的去公墓。”
“老板出錢給他們買地方。”
黎婧撇撇嘴,聲音低下來:“我們店七八年漲不了一回價,賺的就是個辛苦錢,老板全拿去給他們買墓地了。有回是真沒錢了,我帳死活算不出來,劉姐就說埋她家地裡,老板只出口棺材錢,結果老板說不行。”
黎婧說:“紀老師,你知道為什麽不?”
紀硯清:“為什麽?”
黎婧:“老板說背井離鄉的人只剩來處,沒有歸途,讓他們各處各的,他們一輩子都孤獨,但要是把他們埋一塊兒,早起晚睡逢年過節的,他們互相之間好歹能說上句話。”
黎婧笑了聲,抬頭看著風雪裡孤零零的閣樓:“我老板迷信吧,人死了就一堆骨頭,她都鑿多少塊兒了,還能不知道?用燒的就更少,一個盒子都裝不滿,還哪兒來什麽逢年過節。”
紀硯清短暫握了一下涼透的手指,按捺著胸腔裡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澎湃的熱意,不帶偏見地說:“她不是迷信,是尊重生命。”
黎婧笑一聲,紅了眼睛:“我知道,我就是心疼她。”
“冰川裡找人難,得碰。”
“碰上了是他們運氣好,老板就遭罪了。”
黎婧吸吸鼻子,聲音有點哽:“她在冰天雪地裡一待三四天,吃喝湊合,沒人說話,還要費勁兒鑿冰,所以每回回來都挺不好的,但我真沒見過她走路都需要人架著的時候。”
黎婧說著,掉了眼淚。
紀硯清看她一眼,已經蔓延至整個胸腔的澎湃熱意慢慢沉寂下來,腦子裡浮現出翟忍冬進門時的臉。
沒血色,但有魅力……
紀硯清的思緒卡了一下,風吹過來,一半涼,一半帶著微不可察的熱度。
是來派出所的人剛從出開足暖氣的車上下來。
黎婧連忙過去和他們說明情況。
“就這兩箱,兩個人。”
“骨頭應該分好了吧,我老板沒說,不過她之前一直有分,這次應該也一樣。”
“DNA比對結果出來了,還得麻煩您來個電話,我好看買不買墓地。”
“唉好,您慢走。”
黎婧目送白花花的警車消失在白花花的雪幕裡,回過來關車尾門,上鎖,往店門口走。經過紀硯清,她往手裡哈著氣說:“紀老師,你要不先進去?現在還不到一點,離去培訓中心的時間早著。”
紀硯清應了聲,卻是站在風雪裡沒動。
黎婧奇怪地看了紀硯清一會兒,沒敢說什麽。她現在是不跟紀硯清用您了,但開始怵她皺眉,特像她以前的班主任,不,她班主任動不動就罵人,像個潑夫,紀老師就不一樣了,眉眼一斂,目光一沉,那壓迫感,嘶,還好他們國家不是君主製,不然她現在得跪。
黎婧摸摸脖子,縮回店裡。
紀硯清在空無一人的門前站了很久,抬頭向不見窗的閣樓。她剛剛被卡住的思緒不受控制地往下走,想起黎婧說翟忍冬的那些好,想起阿旺,想起那兩具剛剛被帶走的屍骨,想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我不想學跳舞的時候,身邊怎麽就沒個翟老板幫我一把。”
這個自言自語似得失落聲音在她腦子裡盤旋了一會兒,被同一個音色,但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不甘語調蓋過,“我怎麽就沒和辛明萱一樣,身邊有個你。”
“???”
紀硯清回神的瞬間面冷如霜,覺得自己快被這位大老板每天往外掏,每秒往外掏,但就是掏不盡的魅力吃了。
好得很。
一趟冰川英勇高尚,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回來之後漠然置之,把她吊得神經錯亂,她……
她活該。
一頓酒而已,她都忍了三十多年了,還有那麽難以接受嗎?
紀硯清扯動一側唇角,嘲諷地笑了聲,對著閣樓的牆說:“翟忍冬,要不我也去趟冰川吧,改天你給我收屍,我出錢給自己給你以後帶回來的那些人買墓,咱們兩清。”
————
培訓中心。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