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看起來很正常。
回想剛才讓她進房間的反應,也很自然。
她應該不記得昨晚的事。
翟忍冬懸在空中的心臟晃了晃,落下來,然後繼續往下落。她在細微但綿長的失重感中轉過頭,重新看著窗外的街道:“路走的直線,回來就睡。”
紀硯清聽到這話,不露聲色地吐了口氣,心說還好,顏面尚存。
紀硯清放松地喝了口解酒湯,說:“我昨晚怎麽回來的?”
翟忍冬:“走。”
紀硯清:“從集市一路走到鎮口?”
翟忍冬說:“還想往外走,被小四叼嘴裡叼回來了。”
紀硯清一愣:“你說真的?”
翟忍冬直起身體往榻邊走:“假的。”
紀硯清:“……你這張嘴到底怎麽生的?”
翟忍冬擰上保溫桶的蓋子,提在手裡說:“這得問我媽。”
紀硯清抹在杯沿的手指一跳,轉頭看著往門口走的翟忍冬。
她提起已故母親的時候很自然,好像這件事真的已經時過境遷。
那辛明萱又為什麽要在郭大姐因為沒找到女兒失望得口不擇言時,說翟忍冬幫她是寄希望於她,想借此為45歲就早早離開的母親做點什麽?
狼群,滑坡,如果不是遺憾太重,翟忍冬會做到那個程度?
紀硯清注視著翟忍冬,無端想知道她身上有什麽故事。
念頭一起,立刻被她打消了。
她都已經把翟忍冬咬了,也沒有告訴她半句自己的故事,又怎麽好意思去探問她的心事。
她已經在不知不覺欺負翟忍冬了。
這算朋友?
沒有一點平等和真誠可言。
紀硯清蹙眉,看到翟忍冬的手觸到門把時,脫口而出一聲:“等一下。”
翟忍冬回頭。
紀硯清卻忽然後退了,她的故事一點也不光彩,和網上那些光鮮亮麗的評價可以說是截然相反,她不確定說出來之後是會被嘲笑,還是被同情,只知道不論哪一樣,她都不想要,尤其不想要翟忍冬的。
紀硯清握著杯子的手指縮了一下,不懂自己為什麽要對翟忍冬這麽苛刻,明明翟忍冬在她失控發火,想摔藥油瓶子的時候穩穩握住了她的手。
她替她在阿旺跟前保住了顏面,還沒有給她任何一點異樣的目光,事後更是隻字不提。
她該是最好的聆聽者才對。
紀硯清百思不解自己的苛刻,忽然覺得心裡煩悶。
翟忍冬還站在門口等著她的下文。
紀硯清隻好隨口抓了句,不讓自己露出破綻。
紀硯清問:“你有沒有電腦?”
翟忍冬的目光停駐在紀硯清臉上,片刻,說:“沒有。你有用?”
紀硯清:“阿旺那兒,基礎動作已經糾正得差不多了,我想導幾個視頻到手機裡,讓她觀摩學習,加深感覺。”
這是真話,紀硯清便說得自然而有底氣。
翟忍冬:“櫃台的電腦行不行?”
“你覺得呢?”紀硯清說:“辦入住那晚,我要是沒有看錯,你們櫃台的電腦連最基本的客房管理系統都帶得艱難,你一點,直接跳回到首頁了。”
紀硯清的話讓翟忍冬呼吸微微一頓。
翟忍冬沒想到紀硯清會觀察到那麽細節的東西,那天,除了從廚房門口轉身,猝不及防和紀硯清對視上,她始終沒有主動抬眼看過她。
原因……
就當她脾氣差。
她沒看紀硯清的時候,紀硯清竟然觀察過她。
會看到什麽程度,看見什麽。
她不得而知。
但能從紀硯清突然放下筷子,冷著聲對她說“貴姓”的語氣裡判斷,應該不是什麽好印象。
翟忍冬眸子微微顫動,對上紀硯清,沒說櫃台的電腦是今年才換的,性能很好。
說了要解釋系統為什麽會突然跳回首頁。
但原因,不太好說。
是她聽見了紀硯清那句“只要付錢,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住下去”的後半句,手抖點錯了。
那時候,她沒想過這輩子會有和紀硯清面對面的一天,更不敢想她會在她能看到的地方一直住下去。
翟忍冬潤了一下唇縫,說:“任姐店旁邊有家網吧,黎婧拉小丁去那兒打過遊戲,配置還行,要不去那兒?”
紀硯清聞言目光猛地一沉,又停在半途,如常地說:“網吧幾點開門?導進手機裡的視頻要先轉格式,我還想剪輯一些經典片段,花的時間會很長。”
翟忍冬看著她的臉,說:“二十四小時開門。”
紀硯清:“半小時後,樓下見。”
翟忍冬深黑的眼睛在紀硯清身上停留片刻,應了一聲。
翟忍冬拎著保溫桶下樓。
黎婧端著早飯問:“你一大早提個桶幹嘛?”
翟忍冬暫時放棄對紀硯清最後那個的眼神深思,回黎婧:“釣魚。”
黎婧:“嗯?現在還有魚??魚在哪兒???什麽魚????”
在紀硯清房間。
人魚。
昨晚回到閣樓之後,翟忍冬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很久,一是為自己已經土崩瓦解的自製力,二是為今天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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