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翟忍冬房間裡的那盞一樣,用還是老式燈泡。
紀硯清在電燈下站了一會兒,抬手敲門。
“叩叩。”
門裡很快響起人聲:“誰?”
紀硯清:“我。”
門裡沒了聲。
靜默像鋼絲,藏形匿影,懸在紀硯清腳下。
紀硯清沒發現,隻覺得這靜讓人心生煩躁。
紀硯清的眼睛釘在門板上,冷寂,緊繃。
很久,翟忍冬終於再次開口:“有事?”
紀硯清視線一松,脫口道:“翟大老板今天回來的時候是不是讓人架著走的?難得見到翟大老板這麽虛弱的樣子,我不得抓住機會圍觀一下?”
話落的瞬間,紀硯清滿臉陰沉。
她是失心瘋了嗎??
回來路上明明已經把“談談”兩個字背得滾瓜爛熟,怎麽一到嘴邊全變了味兒??
因為阿旺那句“阿姐好像不喜歡過生日”?
還是,被那句話勾起的無數個翟忍冬?
她匆匆去飯店救急的腳步和拍在她頭上的新頭盔;
她抽在賊手上的鞭子和香攤老板突然低廉的價格;
她從雪地裡刨出來的護目鏡和差點撞上賊的車輪;
她一隻胳膊一隻胳膊穿在她身上的羽絨服和毫不猶豫墊她身下的身體;
維護她的名譽,接受她的道歉;
給她手套,擋她身前;
她說“你開心就好”,然後每天早上送晚上接,拍她的頭,也給她按摩腳;
她又一次被打,嘴裡說的還是“以後開心了就好”;
還有剛剛和解就發來的微信:【春天不遠,玩得開心。】
……
紀硯清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她在懷念翟忍冬的好,她很早就嫉妒別人有翟忍冬的好,她正在從對周圍的人事漠不關心的極端走向另一個影影綽綽的極端。
這個極端裡除了懷念和嫉妒,應該還有別的東西,紀硯清正在對它們思考剖析,明朗之前,門裡倏地傳來一道聲音,“我已經睡下了。”
紀硯清一愣,思緒定格,一動不動看著緊閉的門板
終於,她反應過來,她被翟忍冬拒絕了。
相識以來的第一次。
她心一沉,下意識想說什麽,卻張口結舌。
空間不大的門口陷入死寂。
樓下有人摔著門出去。
紀硯清一晃神,胸腔裡延遲湧起強烈而複雜的感覺,有震驚錯愕,也是意料之中,還有一些將明未明的未知。她筆直地在那裡站了一會兒,說:“那就不打擾了,你早點休息。”
紀硯清轉身離開。
很快,樓下的門開了又關,聲音透過門板傳進房間裡,披著衣服靠坐在床頭面無表情的翟忍冬慢慢捏縮起了手指。
房間裡開著燈,翟忍冬腿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打開的論文,已經校對完了。她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沒度數,用來過濾強光的。她沉默了幾秒,將投在門板上的視線挪動到電腦上,滑動觸摸板點開任務欄裡閃了很久的微信圖標。
梁老師:【這是最終版?】
翟忍冬:【是。】
梁老師:【還是不署名?】
翟忍冬手指微頓,回複:【不署。】
聊天界面靜了幾秒,彈出來一條新消息。
梁:【你猶豫了。為什麽?】
忍冬:【我遇到她了,她比以前更有名氣,我現在一無是處。】
梁:【她?】
忍冬:【嗯。】
對話框裡很久沒再有消息彈出來。
翟忍冬快速打了句“年後去看您”。
發出去之前,聊天突然更新。
梁老師:【有時間過來找我一趟。】
翟忍冬嘴唇輕抿,半晌,回複:【好,年一過就去。】
簡要的對話結束,翟忍冬關了電腦,連同眼鏡一起放進九鬥櫃最下面的抽屜,掛上鎖。
房間重新恢復安靜。
翟忍冬靠在床頭,看了眼已經充好電的手機,伸手拿過來。
紀硯清的那條微信,她今天回來一充上電就看到,看了很久,輸入框裡的字打了刪,刪了打,最終還是選擇讓它石沉大海。
因為她確信紀硯清會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就算想不起來,也一定猜得到。
那天晚上她手指上的感覺太明顯,又不可能像是清理地毯酒杯一樣,幫紀硯清把那裡也清理了,那她只要有腦子就一定會意識到自己怎麽了。
之後呢。
紀硯清如果想承認差點和她發生關系這件事,會在第二天一起來就給她打電話,而不是隔了整整三天才問她一句“什麽時候回來”,又在剛剛說出那樣一番想看熱鬧的話。
一開始,她還以為有人終於舍得正視才會上來。
翟忍冬上滑了一下屏幕,“什麽時候回來”緊隨其後落回去。
她不清楚紀硯清到底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現在也沒那個精力想,體力透支,低溫傷害,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她再去揣摩誰的心思。她隻確定一樣:如果說紀硯清抬頭吻她那秒,她還願意給她反悔的機會,讓她再考慮一陣子;那她觸摸到還沒誰真正觸及過的抗拒與驚慌時,這件事就再沒得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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