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機。
她們明天早上五點就要從鎮上出發去棗林,晚上沒有太多時間收拾行李。
思忖片刻,翟忍冬下樓敲紀硯清的門。
“叩叩。”
“等一下。”
門裡傳來小丁的聲音。
很快,門被打開。
翟忍冬往裡看了眼:“她沒在?”
小丁:“嗯!去山羊嶺了,紀老師讓你七點去山羊嶺下的河邊找她!”
翟忍冬收回視線看向小丁。
小丁臉上的興奮溢於言表:“現在才五點半,你等一個小時再出發,不然紀老師準備不及!”
翟忍冬:“她準備什麽?”
小丁神秘兮地搖了搖頭:“到那兒你就知道了。”
翟忍冬無聲半秒,問:“我現在能不能進去她房間了?”
這話說得……
小丁撓撓脖子,繼續搖頭:“不能。用過的東西還沒收拾,紀老師說你們從山羊嶺回來的時候才能解禁。”
翟忍冬不動,黑漆漆目光看得小丁心虛,半晌,翟忍冬“嗯”一聲,轉身離開。
小丁松一口氣,連忙鎖上門下樓。
翟忍冬在樓上等著,一個小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拿著車鑰匙出門往山羊嶺走。
去山羊領的路一如既往地難走,翟忍冬渾不在乎,左手扶著方向盤,右肘壓著扶手箱,身體自然地陷在座椅裡,隨著起伏坑窪的路搖晃顛簸。
她經常開這條路,哪裡有坑哪裡是埂一清二楚。
往常她只需要二十分鍾就能開到山羊領,今天本來還能更快,但因為走時小丁的叮囑,她只能刻意壓著速度,開到最後比摩托車還慢。
山羊領下是貫穿整個小鎮的長河,背山,很空曠,一到冬天長風不盡。
翟忍冬把車停在路邊,熄了火,裹著圍巾往河邊走。
七點的天已經黑透,能見度不足十米。
翟忍冬從河邊看過去,只能看到大片的黑,狂風吹著雪氣,不見紀硯清的身影。
翟忍冬站著,腦子裡是24歲的冬天——她坐在南方沒有結冰的另一條河邊,看到微醺的紀硯清獨身一人在河岸上跳舞,跳得是野馬長風,跳得肆意奔放,從狂熱到消逝,再到無窮無盡的生命力湧現,她手腕上遲遲沒有愈合的傷口忽然就不疼了。她經過有紀硯清照片的14歲,於10年後又一次從她身上獲得新生。她從那天起,正式接受了母親離世,自己將永遠孤身一人的事實,也正式和腐朽破敗的過去劃清界限,開始了對紀硯清長達十一年的暗戀。
那之前的歲月太暗太忙,她對紀硯清的感情摻雜了太多不必要的東西,譬如感激、依戀、追逐……把那些東西都丟掉了,才是全心全意的愛情,所以她從那時算起。
今天她又一次站在河邊,心境截然不同,沒了對生的迷茫,全身心都是熱切的愛戀。
翟忍冬走上冰凍的河面,被大風推著向前。
走出十數米,朦朧雪氣裡終於出現了紀硯清模糊的輪廓,她以不見盡頭的冰面為舞台,長發飛揚,步伐輕盈,像是被長風吹到翟忍冬身邊的一樣,捧起她臉,透過時光,疼惜地打量她14歲的眉眼、臉龐,將她擁入懷裡,手穿入發絲,讓她低頭在自己頸裡,給她源源不斷的溫暖、疼愛,陪她度過那個漫長的冬天,迎來春日暖陽,夏日炎炎。
然後驟然離開,踏上獨屬於紀硯清的高台,去迎接十七歲的盛世。她帶著傲視一切的自信,在掌聲和鮮花中起舞,溫柔堅韌,妖冶魅惑,優雅高貴,靈動飄逸……她以曼妙靈動的肢體講盡了人間的悲歡離合和自然的更替迭代,徐徐收尾時,視線在一人身上定格,看著她,認識她,記住15歲的她,在16、7時,走近她,從身後高高托起她的下巴,向無窮深空展示她的優秀,也吸引她狂熱地追逐。
一步步追過成年的線。
“哢。”
打火機彈向高空,短暫定格,猝然墜落,烈火在它落入柴堆那秒轟然而起,像冬夜在狂風裡熊熊燃燒。
紀硯清踏著火光款步而來,站在翟忍冬面前說:“你好,我叫紀硯清,談戀愛嗎?”
翟忍冬一動不動地站著,讓火一瞬之間燒起來的汽油味飄散在空氣裡,一點也不刺鼻。
這是紀硯清第二次單獨為她跳一支舞。
和上一次的窺視不同,今天她是她舞蹈裡的主角,她所有的情緒、眼神和動作都緊緊圍攏著她,不帶隻言片語,她就讀懂了一切。
火光在她眼睛裡瘋狂跳躍,像一條漫長的路,原本空寂寒冷,只有一間被大雪壓塌的土房,紀硯清用短短五分鍾的時間帶她重來一次,一切就變得截然不同。
翟忍冬胸腔裡脹得發疼,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來,腦子卻空白如紙,找不到緩解的辦法。她有個瞬間想彎腰,最終只是筆直地站著,手掐著食指關節,說:“談。”
紀硯清笑出一聲,伸手將額前的頭髮統統撥到後面:“直接說要帶你談戀愛,和反問你要不要談戀愛還是有點區別,我現在的心跳太快了,說話聲音有沒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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