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諷的是,沒滋沒味的這句投稿,被讚上了前幾,得了獎勵。
一個玩具,連形狀都像是巧合,刻意讓遊紓俞回憶起她抓不住的風。
耳機裡的琴音不知道循環幾次,疲憊感讓她入眠,意識將斷未斷。
入夢的那一刻,遊紓俞覺得自己依舊身處晚上那間影院。
可是冉尋不在。
影廳亮起巨大熒幕投來的光,極冷,熒幕裡的演員像提線木偶,刻板、雙眼空洞,連笑都那麽假。
遵循劇本,彷徨走過屬於他們的一生。
遊紓俞恍惚覺得他們在演自己。
她入職嘉大後,曾無數次聽到這樣的話,說她喬木世家,年輕有為,二十八歲就任頂尖學府副教授,日後人生也將順遂美滿。
遊紓俞人前安靜接受所有溢美,人後獨自躲在研究室,覺得可笑。
她早已分割成兩半。
一半是從前那六個月,有人肯小心翼翼將她放在心尖的遊紓俞,另一半是遵循世俗期許、高潔無暇的“遊老師”。
沒人知道,高嶺之花從最初,也是一點點從爛泥裡長出來的。
因此表裡不一,從骨子裡就爛透了。
遊紓俞獨自坐在影廳裡,靜靜看熒幕演出。
她看見冉尋出場,攜著抹光鮮亮色,恣意自由地在日光下行走,像隻貓兒,偶爾懶懶地舔毛曬太陽。
然後在那個春季細雨天,像捕獵一樣追在她身後,破開一點點纏繞在她身上的藤蔓和汙泥,用柔軟的小爪子和舌將她舔舐乾淨。
她錯以為遊紓俞是春季池塘裡光風霽月的初荷,隨風搖蕩,婀娜生姿,因此滿心滿眼都被迷住。
也曾和遊紓俞說:“紓紓,我好幸運能遇到你。”
遊紓俞便也隨著冉尋的言語而逐漸解凍。
她想,何止是遇到冉尋並與她戀愛,只是單純遠遠看著,她就已經知足,並覺得一生的運氣都快用盡。
在她立於汙濁,因為冷風而搖搖欲墜,只差一晚就要墮入淤泥的前天,冉尋將她拽了出來。
她將她的寡言死板視為可愛,會為她偶爾的主動興奮到晚上睡不著覺,也會絞盡腦汁每周一封情書,訴說對她逐漸升溫的情愫。
遊紓俞覺得心動。
任誰都會被這樣的溫水磋磨打動,她不例外,更何況對面是冉尋。
可溫水逐漸變涼。
夏季過去,跌入蕭瑟乾冷的秋。
熒幕上的冉尋退場,臉上也帶著與她吵架後留下的縱容讓步的笑,分外疲憊。
終於會累的,五次裡有一次沒轉頭再看遊紓俞。
她們無法在日光下行走,她追問身份,也隻得到一句冷淡的“室友關系”。
而遊盈登場。
她自稱“姐姐”,落落大方,溫柔而心軟,將遊紓俞帶回嘉平寸土寸金的別墅區,讓她再也不用和奶奶擠在城鎮一室一廳的舊民房。
那一天,遊紓俞坐在轎車的副駕位置,路過中心劇院。
寡言沉寂的人,破天荒請求:
“想聽一場音樂會。”
當晚,冉尋在中心劇場首次舉辦個人獨奏會。吵架賭氣,沒送她門票。
通往高雅藝術殿堂的昂貴票款動輒五六百,遊紓俞付不起。
從冉尋向她表露心跡的那一晚開始,她清楚知道她們兩個人之間的差距。
縱然自慚形穢,認為自己不配,可她依舊很想看冉尋在台上,笑意盈盈與鋼琴共舞的閃光模樣。
遊盈給了遊紓俞這個機會,讓她霎時能有與冉尋平起平坐的高度。
那一晚會是秋季唯一的回暖日嗎?
遊紓俞坐在平素她不會進的高檔甜品店,品嘗冉尋請她的巧克力芭菲。還是第一次,因此新奇,又覺得局促。
她今後就能真正與冉尋相配了。
而不會委屈她坐將近半日的混雜擁擠的大巴,才能和自己一同回家,到那個灰撲撲的小鎮。
但現實裡的每一筆饋贈都有標價,更不會美滿到事事順遂人心。
熒幕上演的劇目又更換了,變成莎翁的經典劇目。
遊紓俞獨自一人沉在座椅裡,不知道什麽時候,身旁坐了遊盈。溫柔化為爪牙,將她按進漆黑不見五指的空氣裡溺斃。
遊盈會以姐姐自居,在只有她們兩個人的影院裡對她格外親昵。
屏幕內播放著罔悖人倫,情節荒謬的各色悲劇,而遊盈在黑暗裡吻上遊紓俞的臉。
眼底埋藏著瘋狂的佔有愛欲,卻說:“小俞,你很可愛。”
密閉空間再不會流進一絲氧氣,遊紓俞隻覺得窒息反胃。
惶然掙扎,卻只是在做無用功。
她曾提醒遊盈行為出界,也曾冷聲質問遊盈,卻隻得到上位者對晚輩一句溫柔虛偽的“親情”。
遊盈試圖掌控她的一切,安排她今後的職業規劃,人際關系,甚至未來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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