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尋想都不敢想。
身邊的人平靜淡然,她沒辦法想象,那麽清瘦的肩膀,究竟是怎麽扛起身後所有的汙濁不堪的。
遊紓俞今晚穿得低調,純黑色長裙融不進這場酒局的氛圍,但露面後還是掀起了不小的水花。
冉尋聽見許多人在竊竊私語,令人不快的目光膠著在她們身上。
另一些人別有用心,舉著香檳來搭話,問她婚約,也刺探她目前遊家的狀況。
遊紓俞掩在身側的手蜷緊。
正想上前一步,用身體擋住冉尋,回答這些問題時,有人輕握住她的手。
冉尋視線掃過面前幾個人,微笑開口,“我是遊女士的朋友,她今晚還有些事要辦。不如我們先到旁邊聊幾句?”
趁那些人微怔之際,她護遊紓俞到樓梯拐角。
狡黠地眨了眨眼,和女人比口型。
——“我可是糊弄學大師。”
冉尋從小沒少經歷這種場面,曾在成人禮上面對過於超前的催婚,哄對方喜笑顏開,又話鋒一轉,氣得人臉色青白。
當然,家裡那位聽聞,又進醫院住了兩周。
她想,實在沒什麽新意,她在病房外都聽見了,就是普通流感,回家靜養就行,非要為了嚇她住院。
但遊紓俞不行。冉尋知道,女人背負了許多,也始終都沒辦法像她一樣沒心沒肺,不計後果。
“我馬上就回來找你。”遊紓俞看著她,眸光動蕩,藏著許多話,可還是沒能說出口。
她開始顧慮,今晚帶冉尋來究竟是不是合適的選擇。
“不急,我陪你。”冉尋歪頭朝遊紓俞笑。
“你可以再依賴我一點,沒關系。”
送遊紓俞走,她隨手拿了杯紅酒,緩步朝反方向人群中走去。
聽男男女女在當事人不在場的情況下,肆無忌憚地議論。
說遊家次女逃婚,又說她是撿回來的,養不熟,表面清高,私底下不知參與了遊家多少醜事,現在還倒打一耙。
冉尋只是笑著頷首。
晃著杯中深色酒液,在眾人說得酣暢淋漓之際,不露聲色與他們擦肩而過。
伴隨一聲高腳杯砸在地毯上的悶響,不知道誰的西裝或是長裙被弄汙,驚呼出聲。
一個小插曲,沒人懷疑冉尋,只會將罪過歸於手腳忙亂經過的侍者。
因為剛才冉尋還在和身邊人談笑風生。
“冉小姐,最好別和遊家扯上關系。”有人認出她的身份,壓低聲音勸她。
“知道這些,你還想和遊二小姐維持朋友關系嗎?”
冉尋被攔住,淺琥珀的眸子含著笑。
“您多慮了。”她反問。
“為什麽不呢?”
得知遊紓俞身上背負著的諸多罵名,得知她白日裡是清冷禁欲的學者,背後卻是涉黑勢力家族次女。
出淤泥而不染,反戈一擊。甚至還瞞著她,在暗中幫她討回從前的公道。
她更喜歡了。
…
夜深,遊儒依舊在棋室下棋,對面沒人,他在自著自弈。
樓下有他的人在看著,場面虛偽而有秩序,但他明白,素來親近的商業夥伴已不會再站他的隊。
遊紓俞敲門之後,平靜落座。
“我來取姐姐的遺物,她在信裡告訴我的那些,說需要交給我。”
手邊有茶壺,她怠厭到不願去看。
“叫你來是想坐下談些話,不需要提什麽遺物。”遊儒回答。
“小俞,對嗎?記得從前你的名字裡不是這個字。”
遊紓俞闔上眼。
房間裡只聽聞棋子落下的輕響,她窒悶到想立刻逃離。
“你父親最近給我打電話了,說在國外生活得很好。他甚至不知道最近遊家發生的事。”遊儒背對她講述。
“他是這樣,你也一樣。他選擇在那個年紀拋棄一切,而你,想要把生你養你的家拋進牢獄。”
“如果可能的話,我不會再選擇回來。”遊紓俞低聲開口,“但最先做錯的,是您,不是嗎?”
“對錯不用你評判。”遊儒很淡地回應。
“知道我為什麽給你起那個字嗎?你父親帶你走的那一天,遊盈來醫院見你,我跟她說,她從沒有什麽妹妹。”
遊紓俞注視老人佝僂的背影,“所以,當我長到有價值的年紀,您才肯接我回來。”
那年遊盈的丈夫意外離世,一下子少了能支撐起遊家命脈的人。答案顯而易見,遊儒想她重走當年遊盈的路。
接她回來,培養她,要她聯姻。
她身為“多余”的一份子,好像出生的意義僅限於此。
“可是我不明白,姑姑不行嗎?姐姐也不行嗎?”遊紓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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