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地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太陽傾斜,漸漸到了另一個方向,樹影於是也換了個方向。
霍平生見張啟星和沈卓君也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換了個方向,兩人並肩坐在樹蔭下,一老一少,閉目養神。
霍平生一過去,沈卓君睜開了眼睛,面露笑容,衝她招手。
霍平生緩步過去,覺得身心俱疲,靠著樹席地而坐,腦子裡不斷回放著剛才大哥說的話,半晌,她想起沈卓君似乎是和陛下相處過挺長時間的,便扭頭出生問:“卓君,你覺得陛下是什麽樣的人?”
沈卓君一愣,面露沉思。
過了許久,霍平生都要忘記自己問了什麽的時候,聽見沈卓君輕聲道:“……我有點怕陛下。”
她其實也記不清了,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呢,她發現自己開始害怕陛下了。
或許是那天發現太后娘娘突然再也不能出千秋宮的時候,也或許是母親緊緊握著她的手,告訴她她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留在宮裡的時候。
她仍記得母親那天雙目通紅,緊咬著牙關說:“你去求陛下,你去求陛下,陛下還小,一定會心軟的,她畢竟還小呀。”
如此想來,父親的選擇或許在那時已經漏了端倪,只是沈卓君當時什麽都不懂。
實際上,很長的時間裡她一直什麽都不懂,出宮之後,張啟星教她讀書,看到衛獻公為了回到衛國,對寧氏說出“政由寧氏祭則寡人”,沈卓君突然開了竅,過去在宮中的一切在她眼中產生了別樣的意味,她由此意識到,她所以為的少時輕松的時光,在陛下和雲平郡主眼中一定是另一副模樣。
而她以為的一切開始黑暗的開端——太
後被關進千秋宮,其實是陛下終於掌權的時候。
她開始思考了,於是漸漸意識到她和陛下的不同,她的命運一直不由自己掌握,小時候太后希望她進宮,後來母親希望她留在宮中,但陛下卻漸漸掌握了自己的命運。
那麽她呢,她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麽?
到這一步,她就又有點茫然了,她只知道陛下在她眼中已經不可能是從前那個替她扇風的陛下姐姐,陛下就是陛下,陛下所思考的東西,一定和她大不一樣。
她苦笑,摸了下頭上的茉莉花。
剛才張啟星拿阿花送給陛下的花的時候,還笑著說,原來你是薅了陛下的花,她當時心裡都顫了一下,心想,真想種回去。
霍平生顯然不會懂沈卓君的感覺,她驚訝道:“我以為陛下很好說話呢。”
沈卓君無意識斟酌言辭,保留道:“自然,陛下是挺好說話的。”
張啟星突然咳嗽了一下,道:“天色暗了,我看她們也都快回來了。”
果然,沒過多久,傅平安和洛瓊花一行人就回來了,此時不準備在這山上過夜的人也開始紛紛收拾東西回去,陳宴勸說傅平安最好早點走,傅平安接受了這個建議,拿起洛瓊花送得花束,先眾人一步下了山。
這天回宮之後,所有人都累的不行,早早便睡下了,次日睡得迷迷糊糊的,傅平安被琴菏搖醒,她以為自己今天醒晚了,望了眼外面,見外頭還一片漆黑。
“什麽時候了,要準備上朝了麽?”傅平安迷迷糊糊道。
琴菏低聲道:“不是,是田丞相早早來了,說有事求見。”
傅平安一下子就清醒了。
若是無事,田昐不可能那麽早過來。
她連忙叫人穿衣,然後於耳房接見了田昐,進門時田昐起身行禮,隨即不等傅平安叫他起來,便緊接著開口:“陛下,您出宮了對麽?輕車簡行,隻帶了幾個人?”!
第七十一章
傅平安懵了一下,第一時間沒說出話。
田昐便懂了:“陛下,您為何要無故出宮啊。”
傅平安反問:“您是怎麽知道的?”
田昐道:“昨日縈山的人如此之多,陛下真覺得自己沒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麽?”
傅平安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那裡畢竟和民間市場之類的不同,多是世家的人,說不定就在那次的祭典之中看到過她。
雖然那麽遠的距離,大約是連五官長什麽樣都看不清的,然而但凡對她起了好奇,互相印證下,大約就能猜出她其實是皇帝了。
但傅平安還是想掙扎一下,便說:“可又如何能確定是朕呢?”
田昐道:“你那禁軍校尉郎衛之中,有多少世家大族之人,陛下頻繁出宮,他們又會不知道麽?”
傅平安沉默下來,終於還是默認了。
天色是將明未明之時,房間裡隻點了四盞燈,田昐看不清傅平安的神色,但總覺得,大約是有點不服氣的。
田昐心想,雖然陛下在有些事上已經心思詭譎如被鬼神附體,但在這種事上,卻又像個孩子。
想來也是,哪個孩子會被願意天天關在一個地方呢?
他歎息道:“作為臣子,臣必要上書諫言,叫陛下端正己身,但作為舅舅,臣卻也知道這是有違人性之舉,但陛下大可以同公卿討論,去上林苑狩獵或是去別苑避暑,也是可以的啊,如今做此行,各位士卿必是會不滿的。”
傅平安開始不明白了,她必須承認,雖然王霽不斷提醒她,但她確實沒把這件事想得太嚴重,她疑惑道:“只要沒人提前知道朕的行蹤,朕只在魏京出行,也非常安全,何至於大動乾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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