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喝了一碗,悠悠清醒,看見洛瓊花,抬手招呼她。
洛瓊花走近,太后低聲道:“皇后,皇后,陛下叫吾失望,如今吾之希望,皇后能早日誕下麟兒了。”
洛瓊花覺得頭皮發麻。
她仍記得第一次見到太后的時候,那是十一歲那年的上元節,太后坐在千秋宮的正殿,是個穿得富麗堂皇的貴婦人,她從沒想過,只是十年不到的功夫,太后就變成了眼前這樣面容枯瘦滿頭白發的老人。
洛瓊花記得任太醫的話,知道太后會這樣氣結於心佔了很大原因,於是不敢反駁,只能說:“臣妾明白。”
太后瞪著她:“你根本不明白,你要趕快有個孩子啊,傅端榕陰險狡詐不信任任何人,她不信我,也不會信你,你要是有孩子,才能站穩腳跟,至少……至少還能靠個親生的孩子,孩子啊,還是親生的好……”
洛瓊花手指微顫。
她想起那個早上,傅平安因她藏起紙團而露出的懷疑的眼神。
陛下確實不信她……
但是陛下相信雲平郡主麽?
不對,此刻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洛瓊花皺起眉頭,嚴厲道:“太后病糊塗了,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太后似笑非笑看著她:“你才糊塗,權力之下,有何真心呢?她仿佛天生就會控制人心,給顆甜棗,又給一棒子,當然,掌控人就是這樣簡單的手段。”
洛瓊花腦子有些亂,但面上不動聲色,仍隻說:“母后有
不舒服的地方麽?”
太后定定看了她一會兒,聲音突然又柔和了:“皇后累了,喝口蜜水歇歇吧,吾也想喝,口中苦得很。”
宮人端了蜜水上來,倒了兩杯,太后拿起一個杯子,先遞給了洛瓊花。
洛瓊花端著杯子,沒立刻喝,見太后喝了,才也抿了一口。
太后喝了一杯,見她沒喝完,面露不滿:“怎麽,不喜歡吾宮中的東西?”
洛瓊花心中突然閃過傅平安說過的話。
傅平安說,在宮中她是中過毒的。
她面露遲疑,太后冷笑:“你怕有毒,那就給吾吧,吾自己來喝。”
太后奪過,一飲而盡,洛瓊花驚慌道:“臣妾、臣妾正準備喝的。”
太后的表情又柔和了:“原是這樣,好孩子,母后再給你倒一杯。”
洛瓊花見是同一隻杯子,也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將甜梨水一飲而盡後,沒什麽不適,更有些尷尬,於是多坐了一會兒,直到傅平安派人來催,才出了千秋宮。
琴荷在門口接她,碰面便問:“娘娘怎麽沒穿新製的禮服?”
洛瓊花道:“今早要先看望母后,穿得太豔,怕她心裡不好受。”
琴荷笑了笑:“娘娘孝順,但是這衣服若是去參加廷宴,就有些太素了,還是先去換一件吧。”
洛瓊花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去換了衣服重新梳妝,如此拾掇完,已有些晚了,傅平安已派了步輦等在門口,接她去朝陽宮。
今日的宴席請了宗室與幾位重臣,洛瓊花進了朝陽宮,一抬眼就看見傅平安已在上首中央,隨即又在人群中瞥到了攝政王傅靈羨、丞相陳松如、禦史大夫田昐、太傅范誼。
洛瓊花也不敢細細分辨,匆匆掃了一眼,走到階前,行禮道:“陛下恕罪,臣妾來晚了。”
傅平安從座位站起來下來接她,笑道:“你是壽星,來晚了又何妨。”
洛瓊花順勢被拉上台階,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雖是她的生辰宴,眾人仍照例先給陛下行禮,然後向她行禮,禮官念了篇吉利的賦文,宴席便算開始,禮樂和鳴,歌舞助興,每個人臉上都是不知真假的笑容。
洛瓊花想到太后病成那樣,他們卻
歌舞祝壽,隻覺得這情形甚是詭異,叫她覺得有點難受。
誠然……誠然太后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人,但她畢竟病成了那樣。
她想同傅平安說幾句話,但剛扭過頭,琴荷便俯身道:“娘娘有何吩咐?”
洛瓊花就閉了嘴。
人多嘴雜,她說不了什麽。
兩個歌舞結束,到了向她敬酒的環節,洛瓊花強笑著舉起酒杯,喝了下去,酒味彌漫在口腔,她更沒有什麽胃口了。
她又望向傅平安,這次傅平安發現了,柔聲問她:“你怎麽了,有話說麽?”
洛瓊花道:“臣妾不太舒服。”
這話說出口時只是托詞,說出口後,卻不知怎麽,頭真的暈了起來。
難道是酒勁上來了?
這念頭剛出現在大腦,眼前開始發黑,她失去了知覺。
……
傅靈羨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皇后的異樣。
因為她正在猶豫要不要單獨敬皇后一杯酒。
她想著若是要敬皇后,那是要先敬陛下,還是兩人一起敬呢?
如此思量著,目光若有似無地在陛下和皇后身上逡巡的時候,眼睜睜看著皇后一頭栽在了陛下的懷裡。
她呆了一刻,正要上前,陛下開口:“來人,祝澄!王霽!”
一群宮人將皇上和皇后都圍了起來,隨後王霽開口:“所有人退出大殿,在羲和廣場待命。”
傅靈羨瞥見人牆之後,皇上扶著皇后匆匆離開,自己的腳步似乎也有些踉蹌。
她心裡咯噔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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