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以指腹撫摸著那封未打開的拜帖,唇邊的笑意深了幾分。
“楊先生高才,猜想的多半不會錯。”
阮朝汐在練字的間隙抬眼,瞧一眼迂回打起啞謎的兩人,又低下頭去,繼續寫字。
楊斐苦笑著搖搖頭。“原來如此。多謝郎君解惑。既然二郎君那邊意外腿傷,辭官歸隱……潁川荀氏年輕一輩裡,只有倚仗郎君這邊了。”
“朝廷六月裡征辟郎君出仕,郎君前去荀氏壁辭行,卻惹怒了郎主。征辟詔書被郎主大怒之中撕碎,扔於山澗下。如今郎君聲望如日中天,若朝廷再發征辟,即使是郎主也無法再阻擋郎君出仕了。”
楊斐深深長揖,“郎君不去荀氏壁,郎主或許會在年前親自過來拜訪。仆這就去準備迎接諸事。仆告退。”
荀玄微凝望窗外雪景的目光轉回來,在楊斐的身上轉了一圈,頷首,“楊先生有心。”
阮朝汐起身目送楊斐離去。
回過頭重新坐下時,被對面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
“心眼過於實在了。”荀玄微捧著清茶,悠悠地道了句,“楊斐哄了你幾句好話,你就和他進來,做一回他的擋箭牌?有你在書房裡坐著,他那邊滔滔不絕,我都不好發作他。下次再不要做這種事了。”
阮朝汐從未見他對人疾言厲色,更難以想象他‘發作’的模樣,筆尖落在半空,想了半晌,遲疑地問,“塢主生氣了嗎?”
“生氣倒是不至於。”
“那就好。”阮朝汐放了心,低頭認真地練了幾個字,沒頭沒尾地說,“塢主不去荀氏壁很好。”
“嗯?”凝望窗外的視線再度轉回來,在她身上落了一圈,“怎麽說?”
“塢主身上的重傷,是不是在荀氏壁落下的?這回那邊來人,塢主把護衛部曲們日夜帶在身邊,莫要叫荀氏壁的人再欺負了你。”
“荀氏家族中事,和部曲多寡無關。再說了,荀氏壁那邊也無人能欺負我。”
阮朝汐閉了嘴,往對面瞄去一眼。烏亮大眼睛裡明晃晃寫著:上次家法的重傷,至今三個月了,還沒徹底痊愈……
荀玄微莞爾,抬手替她理了理烏發兩邊不時晃動糾纏的編銀緞帶。
“阿般不知曉我做了什麽……你若是知曉,就不會這麽說了。落下一頓家法,倒也不算冤枉。”
阮朝汐:?
疑惑望來的目光太過澄澈分明,荀玄微思忖著,難得多吐露了幾句。
“這世間的善惡黑白並不那麽容易界定。有些事聽來雖惡,卻能以惡止惡。有些人雖自詡良善清白,一意孤行入絕境,以至於禍及全族。阿般,你可明白?”
阮朝汐:??
她實話實說,“聽不明白。塢主可以舉個例子詳盡解釋嗎?”
荀玄微:“……”
他啞然起身,把所有的窗戶打開透氣。
今日天氣清朗,陽光從雲層後方映射下來,天邊雲層鑲了一層金邊,金光映到了東側窗上。
荀玄微換了個話題,溫聲勸慰,“把你帶進來做擋箭牌的人已經走了,你也松快些。難得過年,少練幾張大字,歇一歇罷。”
阮朝汐搖頭,堅持練完了早課十張大字,才放下筆,揉著酸痛的指腹和掌心,往窗外看了一眼。
昨日放在窗前的冰牡丹已經消失了。
“啊。這麽快便化了。”她遺憾地問,“塢主可瞧見窗上的牡丹了?我和傅阿池一起雕的。怕書房裡太暖,放在外頭。沒想到還是放不到一日。”
說到這裡,她忽然擔心起來,探頭出去仔細打量窗欞雪處的殘余痕跡,“昨日瞧見了吧?如果沒瞧見就化了……”
視野裡出現了晶瑩剔透的冰花。
昨日那朵冰牡丹,依舊靜靜地躺在窗上,只是挪了個位置。從可以照到日光的地方,挪去了邊角背陰處。
周圍以碎冰細雪堆砌成一座小冰台,冰牡丹安放在小冰台中央,保存至今。
阮朝汐詫異地捧起冰牡丹,“就是這朵!竟然還沒融化?昨天送東苑的七朵冰花,連同送楊先生的那朵,聽他們說,不到一夜全化完了。”
荀玄微笑了下。並未多說什麽。
阮朝汐看他神色並不甚熱絡,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昨日徐幼棠的那句嘲弄言語。
南苑的徐二兄都嫌棄冰花不值錢,塢主身為高門郎君,什麽好東西沒見過?
她忽然有點後悔送冰花,把手裡的冰牡丹放回角落原處,“並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塢主如果不喜的話……我再送點別的。”說著就要關窗。
不等她說完,荀玄微擺手,示意不必關窗。
“我喜冰花剔透,因此一直放在戶外留存。但刻冰傷手。昨日我見你和傅阿池捧著一大捧冰花,東苑南苑挨個送過去,今日就見你手上幾道劃傷,想必是雕冰花留下的。”
他凝視著窗外的冰花, “禮不在物件本身,貴在心意。阿般送的冰花裡有我一份,我已經極欣慰了。”
“當然會有塢主的一份。”阮朝汐詫異地說,“我們送塢主的,是特意挑的最大最好的一朵冰花。”
荀玄微又無聲地笑了下。
“阿般還小,心思澄淨。”他的聲線溫和好聽,笑容也極清淡,仿佛轉瞬即化的雪花,“等你再長幾歲,若你想起了……只怕會後悔曾以赤子之心,贈我剔透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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