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瘦削的背影即將出門時,忽然又轉身奔回來。他的腿傷未愈,疾走的動作驚得家仆們一陣驚呼。
阮朝汐也吃了一驚,腳下步子便停了。“怎麽了?”
鍾少白忍著疼痛,快步奔回阮朝汐面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拉她原地轉過半個身子,臉對著臉,額頭幾乎抵住額頭。
“別怕!”鍾少白鄭重地說,“等我!”
山風呼嘯刮過身側,刮走了交談聲音。不知有多少道視線從四處窺探過來,卻只能從動作裡揣測一二。
阮朝汐在大風裡點頭。“我等你。”
鍾少白隨著家仆去前院赴宴。
阮朝汐回身往書房走了兩步,感覺有視線炯炯地盯著自己,敏銳地側身望去。
東廂房的窗欞開著。
荀鶯初把女婢趕得遠遠的,獨自趴在窗邊,滿臉震驚,捂著自己的嘴,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瞧著這邊。
阮朝汐衝她做出個保密的手勢。
荀鶯初像是被定住的人猛然驚醒似的,猛地起身,提著裙擺跑出了屋門。
“好你個十二娘,不聲不響的,你們……兩情相悅了?!”她在身側悄聲道。
阮朝汐沒應聲,視線飄去旁邊,潔白的耳垂泛起淺色緋紅。
“替我瞞著。別聲張。”
“我替你瞞著有什麽用。十二郎還是那個毛躁樣兒,大白天裡,你被他拉扯了一下,院子裡那麽多眼睛盯著,保不住秘密。三兄等下從正院宴飲回來路上,就會有多嘴多舌的告訴他了。”
阮朝汐聽著,並不怎麽感覺害怕,卻想起了鍾少白的那句“別怕。等我。”
下一刻,又想起昨夜的那句“隨我走。”
她剛才看似有理有據地分析,“此路不通。”然而心裡劇烈動蕩,卻不似表面顯露得那麽平靜。
荀玄微是她從小仰望的人,於她如父如兄。違逆反抗他是一回事;從此裂席斷交,再不相往來,是另一回事。
鬧到明面上,事情鬧大,雲間塢是他的地盤,他當然可以憑部曲武力強扣住她。
但只要這樣做,他自己從此毀了清譽聲名。像他那麽清醒謀算的人,絕不會這樣做。
但她當眾要求離開,無異於脫離門戶,斷絕交情,從此再不複見了。
雲間塢是她的家園,念頭升起的一瞬間,她心裡便升騰了濃烈的不舍依戀。
但如果什麽也不做,看似冷靜地送十二郎走,自己留下。荀玄微對她……
她從小仰望他,依賴他,卻從未把他視作枕邊良人。如何忍受他的親近,他的欲和情?
他現在對她越是溫柔愛憐,她越是記得荀氏壁時的咄咄強硬。
她兄長已經親自來過一次,卻未能接走她。長兄再來一次,真的可以從阮氏壁帶走她?
昨夜院牆下的陰影裡,鍾少白熱烈地拉住了她,對她說,“強硬些,隨我走。”那場景又在眼前了。
人間難得有情人。她不在乎她的良人是不是學識過人,前程似錦,她只看到一顆捧到她面前的火熱真心。
“他知道便知道。”阮朝汐驀然出聲,直視著前方,毫不退避。銀竹捧著竹籮站在廊下,慌亂地挪開了窺探視線。
“我姓阮,他姓荀,兩姓外人,他難道能留住我一輩子?他憑什麽留我。”
這兩句話說得冷而硬,完全不似平日裡說話的柔和腔調,荀鶯初聽得怔住,驚疑不定地望過來。
“你和三兄……爭執了?可還是為了九郎的事。”
阮朝汐搖搖頭。和好友說話時,聲線柔和下來。“我和九郎早已不相幹了。”
遠處傳來了一陣絲竹樂音。正院開宴席,沒有一兩個時辰不得停。
阮朝汐停步。“這次來接十二郎的正好是鍾十郎。七娘,你要不要去看看。”
荀鶯初露出了掙扎的表情,本能地回身探看。四名荀氏女婢低眉斂目,不遠不近地跟隨著她們。
“她們這回得了我阿娘的叮囑,說我大了,再不能如小時候放縱我。我阿娘和我說,我出了荀氏壁,一言一行代表荀氏五房的臉面,要她們幾個把我處處看好了——”
“事關你自己的一輩子,你想好了。”阮朝汐和她確認。 “莫要拖延到一切都論定,悔之不及。我隻問一句,你捫心自問,想不想去前院看一眼鍾十郎?”
荀鶯初不假思索,“去!當然想去!”
——
正堂方向傳來的樂音直到晌午都未停歇。阮朝汐領著荀鶯初快速穿過中庭。
雲間塢依山而建,地勢起伏不平,她帶著荀鶯初抄小路,很快甩開跟隨女婢,去了一處山坡高地,隔著兩道院牆,可以遠眺正堂。
正堂裡燈火明亮,絲竹雅樂不斷。兩側的竹簾卷起,露出了遠山朦朧景致。鍾少白坐在席間悶頭喝酒,十郎坐在他的身側,在絲竹樂音裡和兄弟說話。
阮朝汐抱膝坐在山石高處,遠遠地看著那燈火通明處。
她坐的這處,其實是依山而建的一段院牆的盡頭。丈許高的院牆從前院延伸過來,前頭院牆都是平整壘砌的青磚,到了靠山的末段就變成了大塊青石,嵌入山壁。
不是極熟悉雲間塢地勢的人,決計到不了此處。
幾個值守部曲遠遠地望過來。雲間塢裡無人不識她們,領頭的部曲順著青石院牆走近,仰頭高聲問,“此地危險,兩位小娘子當心失足跌落,還是速速離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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